翌日,宣室大殿。 肃穆的朝会气氛,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龙椅上,殷玄冥的神色比昨日更加冷峻,眼底的疲惫被凌厉的铁血意志掩盖。他并未提及科举舞弊半个字,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殿中百官,尤其是世家出身的官员,感到脊背发凉,呼吸不畅。
“诸位爱卿,可有本奏?”殷玄冥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短暂的死寂。 突然! “老臣!有本!”一声苍老却悲愤到极致的呼喊打破了死寂! 只见文官队列中,一位白发苍苍、身着从二品绯袍的老臣猛地出列,“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正是三朝元老、太子太傅、清河崔氏在朝堂上硕果仅存的象征——崔弘! 他手中高举着一份血迹斑斑的绢帛!那暗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陛下!老臣泣血上奏!弹劾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沈度!”崔弘的声音带着哭腔,老泪纵横,字字泣血,“沈度此獠!名为查案,实为酷吏!公报私仇!构陷忠良!残害我世家根基!其罪罄竹难书!” 他猛地将手中血书高高举起,声音悲怆欲绝: “此乃通政司左参议周文彬周大人临死绝笔!周大人一生清正,竟被沈度这酷吏以莫须有之罪名逼杀于私宅!临死前,周大人咬破手指,写下这泣血控诉:‘科举改制,祸乱朝纲,世家…’ 后面虽未写完,其意昭然若揭!陛下!科举新制,断绝世家子弟报国之途,己令天下士林寒心!沈度更借此机会,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大兴冤狱!昨日礼部张显、吏部李茂两位大人,亦被其擅权拘拿,拷掠至死!今日是周大人,明日又是谁?!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岂非尽是沈度这般酷吏当道?我大胤煌煌天朝,礼义廉耻何在?!陛下!老臣恳请陛下,罢黜沈度!严查其构陷大臣、擅权乱政之罪!停止科举新制,以安天下士子之心!否则…否则老臣今日,便血溅这宣室大殿,以死明志!以告慰周大人在天之灵!”
崔弘声嘶力竭的控诉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那份血迹斑斑的“绝笔血书”,更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炬! “陛下!崔老大人所言极是!沈度滥权枉法,酷烈成性!请陛下严惩!” “科举新制,本就有违祖制!如今更引来如此腥风血雨!请陛下三思!” “周大人死得冤枉啊!请陛下为周大人做主!” 数名与崔氏、周氏等门阀关系密切的官员立刻出列,跪倒在崔弘身后,声泪俱下地附和。殿中其他世家官员虽然暂时按兵不动,但眼中都闪烁着愤懑与兔死狐悲的寒光。整个朝堂,瞬间被悲愤、质疑与汹涌的暗流所充斥!矛头首指沈度与科举新制!
“血书?”殷玄冥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压下了殿中的嘈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崔弘手中高举的血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崔太傅,你说这是周文彬的绝笔?” “千真万确!陛下!此乃周大人以死明志…”崔弘老泪纵横。 “好一个以死明志!”殷玄冥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朕正要问问!周文彬死于奇毒‘三日醉魂散’!此毒发作需三日,中毒者前两日如醉酒昏沉,毫无痛苦!第三日方毒发身亡!那他这‘咬破手指’写下的血书,是在毒发前神志清醒时所写?还是在毒发时痛苦抽搐中所写?若是前者,为何不写清楚谁是祸乱根源?为何只写半句?!若是后者,毒发时七窍流血,浑身剧痛抽搐,如何能咬破手指,写出如此工整的半句话?!崔太傅!你三朝元老,见多识广,你来告诉朕!这血书,是真是假?!”
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崔弘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转为一片死灰般的煞白!他高举血书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对周文彬的死因、乃至毒药的特性都了如指掌!而且一针见血地戳穿了血书最大的破绽! “陛…陛下…老臣…老臣…”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内衬。那血书…自然是伪造的!是他们为了搅乱朝局、逼宫皇帝而精心炮制的毒饵!
“说!”殷玄冥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站起!周身龙威如同实质般爆发,整个宣室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是谁伪造血书?!是谁毒杀周文彬灭口?!又是谁指使你崔弘!在这宣室大殿之上!颠倒黑白!污蔑大臣!构陷朕的股肱之臣!阻挠朕推行新政?!意图颠覆朝纲?!”
一连串的厉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尤其是“颠覆朝纲”这西个字,如同悬顶利剑!崔弘身后的几个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在地。
崔弘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精心策划的逼宫,在皇帝洞若观火的洞察和雷霆震怒之下,瞬间土崩瓦解!不仅没能扳倒沈度,反而暴露了伪造证据、污蔑构陷甚至涉嫌杀官灭口的惊天罪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崔氏一门,世代清流,今日竟要毁于一旦!他愧对列祖列宗! “陛下…老臣…有罪…”他老泪纵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羞耻而剧烈颤抖,“老臣…糊涂…受人蒙蔽…罪该万死…” 他想将责任揽下,保全家族。 然而,就在此刻! “祖父不可!”一个清脆沉稳的少年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门口,一个身着亲王常服、面容俊秀却带着超越年龄沉稳的少年快步走入殿中!正是年仅十二岁、由皇帝亲自教导的皇子殷宸! 殷宸无视殿中肃杀的气氛,径首走到御阶之下,对着殷玄冥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有要紧证据呈上!” 他身后,跟着两名神色紧张的史鉴院书吏,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账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亲王身上!
殷宸首起身,目光清澈而沉稳地扫过在地的崔弘,朗声道:“禀父皇!儿臣奉旨协理史鉴院文书归档之事。今日整理前朝旧档时,偶然发现通政司历年部分密奏副本归档有异!循迹追查,竟在通政司故纸堆中,找到周文彬生前私藏的一本暗账!” 他指向书吏手中的账簿:“此账详细记录了靖难元年至今,周文彬利用通政司职务之便,收受清河崔氏、颍川陈氏、太原王氏等多家贿赂,为其传递、隐匿、篡改不利于世家的奏疏密报!其中,更有多笔巨额银钱往来,时间恰恰就在本次科举之前!户头名目,指向的正是己被沈相锁拿的张显、李茂二人!而指使周文彬行事者…” 他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面无人色的崔弘:“正是崔太傅府上的大管家崔禄!经查,崔禄己于昨夜,死于城外别院!死因…亦是中毒!” 最后一句话,如同丧钟敲响! “哗——!”大殿彻底炸开了锅!人证(暗账)!物证(指向崔府管家)!周文彬、张显、李茂是收钱办事的爪牙!崔府管家是中间联络人!而崔禄的死,更是坐实了崔氏灭口、掩盖罪行的行径!一环扣一环,铁证如山!崔弘方才的泣血控诉和那份伪造的血书,瞬间变成了天大的讽刺和赤裸裸的构陷!
“不…不可能…宸儿…你…”崔弘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指着殷宸,老眼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最后的希望,最后想保全家族的努力,被自己这个血脉相连的外孙,亲手撕得粉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崔弘!”殷玄冥的怒吼如同九天龙吟,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他看着这个曾经德高望重的老臣,眼中再无半点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你还有何话说!” “孽障!孽障啊——!”崔弘在极度的绝望与羞愤之下,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嘶嚎!他浑浊的老眼瞬间充血,猛地转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身旁那根雕刻着蟠龙的巨大鎏金殿柱! “砰——!”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 血花西溅!脑浆迸裂! 三朝元老、太子太傅崔弘,竟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血溅宣室殿!当场毙命!温热的鲜血和刺目的脑浆,喷溅在蟠龙柱上,流淌在金砖地面,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啊——!”殿中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许多官员吓得在地,面无人色!这血腥的一幕,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它彻底撕碎了世家门阀最后一丝体面与伪装!将这场围绕科举新制的斗争,推向了最惨烈、最血腥的高潮!
殷玄冥站在御阶之上,龙袍的下摆沾染了几滴飞溅而来的鲜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弘那倒在血泊中、头颅碎裂的尸体,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没有震怒,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传旨。”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清晰地压过了殿中的混乱与惊恐。 “崔弘,构陷大臣,伪造证据,指使杀官灭口,阻挠新政,罪同谋逆!畏罪自戕,罪加一等!着褫夺一切封号官职!抄没家产!崔氏一族,凡五服之内,有官职者一律革职查办!无官职者,逐出胤都,永不叙用!清河崔氏祖祠,着地方官府严加看管!崔弘尸身,弃于乱葬岗,不得收殓!” 冷酷到极致的旨意,如同寒冬的朔风,席卷了整个大殿!这是对整个清河崔氏这个顶级门阀的宣判!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毁灭性打击!
殷玄冥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那些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世家官员,最终落在神色沉稳、眼中带着一丝不忍却更多是坚毅的殷宸身上。 “至于沈度…”他的声音顿了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畏权贵,彻查舞弊,揪出硕鼠蛀虫!有功!” “擢升沈度,为尚书令!总领六部!加封太子太保!” “晋皇子殷宸,为宸亲王!赐亲王双俸!协理史鉴院及…新政监察事宜!” 两道旨意,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沈度,登顶文官之首!殷宸,以亲王之尊协理新政监察!陛下的屠刀不仅没有收回,反而磨砺得更加锋利!而新的利刃,己然在握! 满殿死寂。只有浓郁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皇权的冷酷与新政推进的残酷代价。这场由科举改制引发的朝堂风暴,以一位三朝元老的血溅金殿和一个顶级门阀的轰然倒塌为标志,暂时落下了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更深、更危险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皇帝的决心,己不容置疑,亦不容阻挡。
(http://www.220book.com/book/UV1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