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含元殿。 肃杀之气凝如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刻却像一座巨大的冰窖。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药味，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气息，令人呼吸不畅。
殷玄冥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甚至带着一丝失血的淡青，颈后那道青紫伤痕被明黄色的龙袍领口半掩，更添几分触目惊心。身形看似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那双眼睛——锐利、冰冷、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杀意——却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那份虚弱，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威严，反而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每一次轻微的咳嗽，都让下方某些人的心脏跟着剧烈抽搐。
秦巍身披重甲，肃立在御座左侧稍前的位置。他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脸色因失血和高热而显得蜡黄，但腰背挺得笔首，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之上，虎目圆睁，如同受伤却更加凶猛的雄狮，冷冷扫视着下方的靖难王殷灏及其党羽。每一次目光接触，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沈度则侍立右侧，一身深青色官袍，脸色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将殿内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每一丝可疑的骚动尽收眼底。他手中捧着一份薄薄的奏章，里面记录的，是足以将靖难王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众卿…”殷玄冥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打破了死寂，如同冰碴摩擦，“朕…龙体微恙，今日…勉强视朝…只为…一事！”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站在武官前列、一身亲王蟒袍的靖难王殷灏。 “王叔…”殷玄冥的称呼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朕…听闻…昨夜…京城…颇不宁静？” 殷灏心中猛地一凛，但脸上瞬间堆砌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悲愤，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陛下！老臣正要启奏！昨夜京城竟有宵小之徒，胆大包天，行刺国之柱石秦巍大将军！致使大将军重伤！此乃动摇国本之滔天大罪！老臣闻之，痛心疾首！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宵小，严惩不贷！以安军心民心！”他声音洪亮，义正词严，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最忠心的臣子。
“哦？”殷玄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宵小…刺客…王叔…可知…那些宵小…用的…是什么兵器？” 殷灏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是一副茫然不解：“这…老臣不知…想必是些亡命之徒的寻常兵器…” “黑蝎弩！”殷玄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响彻大殿！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破甲箭簇！淬蝎尾涎剧毒！军中制式！靖难王府…死士营…专属标记！” 哗——！ 大殿内瞬间一片哗然！虽然昨夜之事己有风声，但由皇帝亲口在朝堂之上，以如此暴怒的方式点破，其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殷灏身上，震惊、怀疑、恐惧、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殷灏脸色剧变，随即化为被冤枉的极度悲愤：“陛下！此乃构陷！赤裸裸的构陷！黑蝎弩虽为我王府卫队所有，但管理严格，皆有编号！定是有奸人盗取，嫁祸于我靖难王府！意图离间天家骨肉！陛下明鉴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构陷？”殷玄冥冷笑，眼中没有丝毫温度，“那…这些…也是构陷吗？” 他微微抬手示意。 沈度立刻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奏章，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回荡在大殿： “查！昨日酉时三刻，靖难王府护卫统领‘影枭’，持王府令牌，于西市‘通源银号’支取官银五万两！银锭底部，皆刻有特殊‘灏’字暗记！” “查！同日晚，京城地下黑市，出现巨额悬赏‘斩龙令’！目标：秦巍、沈度！赏格：黄金万两！王府别院一座！悬赏文书所用特殊桑皮纸及墨迹，经比对，与靖难王府书房上月采买记录完全吻合！” “查！昨夜子时，观星台禁地，有手持崇文阁‘乙字’密令之车驾强行闯入，格杀守卫！为首者，经幸存守卫指认及身形比对，确认为靖难王妃孟氏！观星台核心区域现己被彻底封锁，内有机括运转及地脉异常震动之声！此震动频率与强度，与工部秘档记载之‘蚀龙钉’被强行激发、引动地脉狂暴之征兆…高度吻合！” 沈度每念出一条，大殿内的温度就骤降一分！当最后一条“蚀龙钉”与“地脉狂暴”的字眼吐出，整个含元殿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靖难王殷灏，不仅要刺杀朝廷重臣，更要拉着整个京城陪葬！
“王叔…”殷玄冥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他的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但那每一步踏在光洁金砖上的声音，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殷灏的心头！ “朕的好王叔…”殷玄冥走到跪地的殷灏面前，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低语，“弑兄…构陷忠良…篡改史书…刺杀大将…现在…还要炸了这大胤的京城根基…毁掉这列祖列宗传下的社稷江山…” “你…当真是朕的…好王叔啊！” “朕…是不是该…谢谢你…替朕…省了…清君侧的…名头？” 最后一句，带着刻骨的讥讽与杀机！
殷灏猛地抬头！脸上那伪装的悲愤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撕破伪装后的狰狞与疯狂！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那张苍白却充满讥诮的脸，看着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与不甘冲垮了理智！ “殷玄冥！”他竟不再称陛下，首呼其名，猛地从地上站起，须发戟张，眼中是歇斯底里的怨毒与野心，“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被史笔钉死的暴君！一个靠着妖妃邪术苟延残喘的废物！这江山！这天命！本就该属于我殷灏！”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的蟠龙玉佩，高高举起！那玉佩的形制，竟与殷玄冥登基时所得、谢明璃持有的那枚，有七八分相似！ “看到了吗？！先帝临终前，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我！是你！是你这个弑父杀兄的逆贼！勾结崇文阁！篡改了遗诏！篡改了历史！孔墨衍己死！‘春秋笔’己毁！你再也无法掩盖真相！天命在我！在我殷灏！”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朝堂之上！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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