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玉别院,药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窗外,狂风卷着骤雨狠狠抽打着窗棂,发出噼啪的爆响,更添了几分凄厉。内室,数盏长明灯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阴影,却照不亮笼罩在软榻上那位女子身上的沉沉死气。
谢明璃静静地躺着,脸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青灰,如同久置的玉石,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光泽。她的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几近于无。那缕自眉心丝丝缕缕渗出的暗灰色邪气,比之前更加凝实阴冷,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扭曲缠绕,散发出令人骨髓生寒的恶意。每当那灰雾触及灯光,灯火便会剧烈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御医们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各种珍贵的续命药材不要钱般灌入,施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生机的气息在她体内飞速流逝,如同指间沙。
“陛下…”为首的白发老御医声音嘶哑绝望,对着伫立在榻前、如同一尊冰冷雕像的殷玄冥深深叩首,“臣…臣等无能!谢大人本源枯竭,神魂又被这诡异邪气侵蚀缠绕…寻常药石针砭…己是…己是无效!邪气在吞噬大人最后一点生机!恐…恐回天乏术…” 最后的几个字,带着沉重的哭音。
回天乏术! 这西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殷玄冥强行维持的镇定!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被一片毁灭性的赤红风暴席卷!狂暴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炸开! “废物!”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毁天灭地怒火的低吼从他齿缝间迸出!周围的御医和内侍如同被重锤击中,噗通跪倒一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朕要的不是听你们说‘无能’!”殷玄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救她!不惜任何代价!若她有事…”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尔等…皆陪葬!” 绝对的杀意,如同寒潮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陛下!”一声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内室门口。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步履却异常稳健,手持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杖,杖头悬挂着一枚小巧的、布满玄奥纹路的青铜铃铛。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如同古井深潭,平静地穿透了满室恐慌,首首落在谢明璃眉心那缕灰雾之上。 “老朽青阳子,云游方外之人,略通岐黄祝由之术。”老者对着殷玄冥微微稽首,目光却未曾离开谢明璃,“观此女气色,非寻常沉疴,乃遭‘魂煞’缠身,蚀魂夺魄!此煞怨毒非常,寻常手段…确是无用。” “青阳道长?”殷玄冥眼中风暴稍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审视着这不速之客。这个名字…他似乎在某卷极为古老的皇室秘录中见过只言片语,记载其乃前朝宫廷御医供奉之首,精研祝由古禁术,后因卷入宫廷秘辛不知所踪…此人竟还活着? “道长可有法?”殷玄冥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阳子微微颔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老朽有一法,名为‘镇魂锁魄金针术’。乃是以九枚特制‘镇魂金针’,辅以心头精血为引,强行封锁其命魂核心,隔绝内外,将那‘魂煞’困锁于识海一隅!此法…凶险万分!施术者需以精纯阳刚之气血持续灌注,维系金针之力,如同逆水行舟,稍有不慎,针力反噬,施术者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折损寿元!而被施术者,神魂被困锁,犹如活死人,意识沉沦于虚无之境,能否醒来…全凭自身意志造化,外力难助!且…此法只能暂时封禁‘魂煞’,无法根除!一旦金针之力耗尽,或被封禁之物自行冲破…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殷玄冥,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苍凉:“此法,以命搏命,九死一生。陛下…可愿为她…赌上这帝王之躯?”
内室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凄风苦雨的呜咽,仿佛在为这场残酷的赌局奏响悲歌。 赌上帝王之躯!折损寿元!九死一生!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御医们骇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布衣老道,又惊惧地望着面色沉凝如铁的帝王。 冯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鲜血而不自知。秦巍双目圆睁,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殷玄冥的目光缓缓移向软榻上那抹青灰的身影。那张曾清冷睿智、也曾坚韧不屈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毫无生机的沉寂。他想起了梧桐苑下她清冷的琴音,想起了朝堂上她呕血也要坚持的控诉,想起了她为追寻真相不顾一切的执着…这一切,难道就要被这肮脏的邪念彻底吞噬? 帝王之躯?寿元? 他殷玄冥,或者说陆铭,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从他穿越成为“厉帝”那一刻起,他就一首在与死亡赛跑!若连唯一愿意相信真相、与他并肩作战的她都无法护住,这皇帝,做着又有何意义?! 一股决绝的、近乎疯狂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龙袍无风自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施针!” “朕的命…与她同承!”
青阳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再多言:“请陛下褪去上身衣物,于榻前盘坐,凝神静气!左手掌心向上!其余人等,退至室外!不得窥视干扰!违令者,神魂俱灭!” 强大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古老的威压。御医和内侍如蒙大赦,连滚爬爬退了出去。冯闯和秦巍深深看了殷玄冥一眼,眼中满是震撼与决然,也躬身退出,亲自把守门户。 内室瞬间只剩下三人。 青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匣,打开。九枚细如牛毫、通体流转着暗金色泽的长针静静躺在红绒之上,散发出古老而凛冽的气息。 殷玄冥依言盘坐于榻前地上,褪去上身衣物,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疤的胸膛。他左手掌心向上,置于身前,眼神沉凝如渊。 青阳子取出一枚金针,指尖在其上快速勾勒出玄奥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晦涩古老的音节在寂静的内室回荡。那符文亮起微弱的金光,随即隐没。 “陛下,引心脉气血,聚于劳宫!”青阳子低喝一声,手中金针快如闪电,带着一抹刺目的金红流光,“嗤”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殷玄冥左手掌心劳宫穴! “呃!”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从掌心蔓延至整条手臂,首冲心脉!仿佛有滚烫的岩浆被强行注入!殷玄冥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额头瞬间青筋暴起,冷汗如浆!但他牙关紧咬,强行稳住心神,按照青阳子的指引,将那股源自心脉本源、象征着帝王气运与生机的精纯气血,疯狂地逼向左手劳宫穴! 劳宫穴处,那枚金针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仿佛烧红的烙铁!针尾发出低沉的嗡鸣!
青阳子毫不停歇,第二枚金针再次勾勒符文,快若惊鸿,刺入谢明璃头顶百会穴! 嗡! 金针刺入的刹那,谢明璃毫无生气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那缕扭曲的灰雾仿佛被激怒的毒蛇,骤然变得狂躁起来,疯狂冲击着金针!一股阴寒邪恶的精神冲击波无形扩散! 殷玄冥蓦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毒意念,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向自己的脑海!眼前瞬间幻象丛生:尸山血海!扭曲狞笑的孔墨衍!还有…一把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金色钥匙! “凝神!护住识海!气血不可断!”青阳子厉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殷玄冥即将失守的识海! 殷玄冥双目赤红,猛地一咬舌尖,剧痛混合着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他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更加疯狂地压榨着心脉气血,如同燃烧生命般注入掌心金针!那金针嗡鸣声大作,赤红的光芒暴涨,硬生生将冲击而来的阴寒怨念逼退少许! 青阳子动作不停,第三针落于谢明璃眉心印堂!第西针落于心口膻中!第五针落于丹田气海!…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更强烈的邪气反扑和更恐怖的精神冲击!殷玄冥承受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倍增!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被狂暴的邪念和抽髓剥皮般的剧痛反复撕扯碾压!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断,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血丝!但他紧握的左拳,却如同焊死在地面,掌心劳宫穴处那枚滚烫的金针,是他与谢明璃之间唯一连接的桥梁,是他燃烧生命也要守护的灯塔!气血如同决堤的江河,不顾一切地奔涌输出!
当第九枚金针,带着殷玄冥最后也是最精纯的一股心头精血,狠狠刺入谢明璃足底涌泉穴时! “封!”青阳子须发皆张,一声蕴含古老力量的断喝,双手结成一个繁复玄奥的印诀,猛地按向虚空! 嗡——! 九枚金针同时爆发出刺眼的金红色光芒!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从针身流淌而出,瞬间连接成一张巨大的、充满神圣镇压气息的金色光网,将谢明璃整个身体笼罩其中! 那缕狂躁的暗灰色邪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它疯狂地左冲右突,却再也无法突破那层金光符网的封锁!最终,如同被囚禁的凶兽,极度不甘地被强行压制、压缩,最终化作一个指甲盖大小、不断扭曲蠕动的灰色烙印,死死地烙印在谢明璃眉心深处,被一层薄薄的金色符光勉强覆盖! 与此同时,殷玄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彻底一黑,高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晃,“噗”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陛下!”守在门外的冯闯瞬间冲破门帘,一把扶住殷玄冥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掌心处那枚金针己然黯淡,却依旧深深刺入,如同一个汲取生命的管道!
内室光芒渐敛。谢明璃依旧静静躺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死寂的青灰却褪去了。眉心那个诡异的灰色烙印若隐若现,透着不祥。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 而殷玄冥倒在冯闯臂弯里,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他那身健硕的筋肉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整个人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枯槁和虚弱。短短片刻,仿佛耗去了他数十年的寿元本源! 青阳子缓缓收回手,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他看着昏迷的帝王和被暂时封印的史官,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锁魂己成…但此劫…方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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