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鬼见愁峡口。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江水奔腾如怒龙咆哮，拍击着两岸嶙峋的怪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狭窄的河道在这里猛然收束，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形成一道天然的死亡门户。
此刻，这道门户内外，却成了人间炼狱。
峡口上游，叛军前锋一万五千余众，如同密密麻麻的嗜血蚁群，拥挤在狭窄的北岸滩涂和临时搭建的简陋浮桥、木筏之上。火把的光亮连成一片猩红的光带，映照着一张张被狂热和贪婪扭曲的脸庞。他们多是河西、北境被蛊惑而来的边民悍卒和流民，此刻正被“天命所归”的谎言和破城后劫掠京师的许诺刺激得双眼赤红，嗷嗷叫嚣着渡河。
“天命在我！杀入京师！诛杀妖妃奸佞！迎奉新主！”叛军将领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鼓噪。一股无形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血腥躁动气息在军中弥漫，士兵们呼吸粗重，肌肉贲张，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点燃了凶性。
而在峡口下游，峭壁阴影与水雾笼罩的河面上，则蛰伏着另一股力量。 数百条大小船只如同幽灵舰队，悄无声息地排开了阵势。狭长如梭、速度惊人的走舸；船身覆盖湿泥生牛皮、形如巨龟的蒙冲；船体坚固、两侧装有巨大拍竿的车船…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精赤上身、纹身狰狞、手持鱼叉、砍刀、弓弩的汉子。腥咸的水汽混合着汗臭和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他们眼神凶狠，桀骜不驯，没有整齐的号令，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兵器摩擦船板的轻微声响。漕帮“混江龙”赵大蛟，如同铁塔般立在最大的车船船头，肩扛一柄门板似的鬼头大刀，虬髯怒张，眼神却死死盯着上游那片嘈杂的火光。碧波坞“浪里白条”孙七则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另一艘蒙冲的阴影里，手中把玩着淬了幽蓝剧毒的三棱透骨锥。
“他奶奶的！这仗怎么打？对面人比咱们多！”一个漕帮小头目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闭嘴！”赵大蛟一声低吼，如同闷雷，“忘了那娘们许下的盐路专营了？忘了咱们船底下那些精铁家伙了？还想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水耗子？！” 孙七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朝廷的刀悬在头上呢。要么搏个泼天富贵上岸当爷，要么…全家老小等着被玄龙卫剁成肉泥喂鱼！都给我把卵子攥紧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股极其阴冷、怨毒、令人头皮发麻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叛军后方席卷而来！目标并非漕帮盐枭，而是覆盖在所有叛军士兵身上！ 嗡——！ 空气仿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原本就狂躁嗜血的叛军士兵，双眼瞬间被一层诡异的灰气覆盖！肌肉更加膨胀，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他们的动作变得更加疯狂、悍不畏死！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拔高了战斗意志和凶性！这正是春秋笔碎片催动的群体“定论”枷锁——强行扭曲认知，灌输“天命在我，所向披靡”的虚幻信念！
“放筏！渡河！杀！”叛军将领的咆哮如同信号！刹那间，数百条木筏、浮桥如同离弦之箭，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借着湍急的水流，朝着峡口猛冲而来！疯狂的士兵挥舞着刀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游的船只，如同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那灰气加持下的冲锋气势，竟带起一股令人心悸的腥风！
“来了！点火！放箭！”赵大蛟的咆哮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呜——！ 凄厉的号角声在江面上回荡！ 早己在峭壁上埋伏多时的漕帮弓手，猛地松开弓弦！ 嗡！嗡！嗡！ 无数燃烧着油脂的火箭如同骤雨般，呼啸着射向那些冲锋的木筏！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木材和士兵身上的衣物！烈焰升腾，惨嚎声凄厉响起！
“拍竿预备！撞！”孙七的尖啸如同毒蛇出击！ 巨大的车船和蒙冲动了！船身两侧沉重的、裹着铁皮的巨大拍竿，在绞盘的牵引下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猛地扬起，然后狠狠砸下！ 轰！咔嚓！ 一艘倒霉的木筏被拍竿正面击中，瞬间西分五裂！木屑、人体、惨叫着坠入冰冷的江水！湍流瞬间吞噬！ “撞沉他们！”赵大蛟的鬼头刀狠狠劈下！他所在的巨舰如同远古巨兽，蛮横地撞向另一侧挤成一团的木筏群！ 砰！咔嚓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混杂着绝望的惨叫！木筏被撞得粉碎，上面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落水，瞬间被湍急的暗流卷入水底！ “杀！！”水匪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无数飞爪、钩索抛向那些试图靠近的筏子！亡命徒们如同猿猴般荡了过去，手中的砍刀、鱼叉毫不留情地捅刺、劈砍！鲜血瞬间染红了江面！尸体翻滚着沉入水底！
战斗在接触的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江面成了巨大的绞肉机！火焰、断木、尸体、翻滚的浪花、凄厉的惨叫、疯狂的嘶吼混杂在一起！亡命徒的凶悍在狭小的空间和残酷的肉搏中被彻底激发！他们利用对水道的无比熟悉，船只的灵活配合，将叛军死死压制在峡口附近，无法形成有效的渡河冲击！
然而，叛军的人数优势和那诡异的灰气加持实在太过可怕！ “杀过去！天命在我！刀枪不入！”被灰气笼罩的叛军士兵如同不知疼痛的傀儡，顶着箭矢和拍竿，疯狂地跳帮、攀爬！他们用身体作为盾牌，用牙齿撕咬！漕帮盐枭的船只不断被悍不畏死的叛军淹没！ 一艘蒙冲被数十名叛军攀爬上来，亡命水匪们奋力砍杀，但对方人数太多，如同跗骨之蛆！ “啊！”一名水匪头目被数柄长矛同时捅穿胸膛！ “顶住！”赵大蛟浑身浴血，鬼头刀挥舞如风，砍翻几个叛军，但越来越多的敌人涌上他的坐船！ 孙七的毒锥精准地刺入一个个叛军的咽喉，留下一片片青黑的尸体，但他也被围攻逼到了船船舷角落，险象环生！
伤亡在急剧增加！水匪的阵线开始动摇！亡命徒的血勇终究敌不过被神器碎片强行扭曲、悍不畏死的疯狂！峡口被撕开的缺口在扩大！
就在这岌岌可危之际！ 咻——！ 一支尾部拖着诡异灰烟的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流星般划破昏暗的黎明，精准地射向叛军后方一处不起眼的乱石滩！ 那里，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斗篷中，脸上覆盖着半张骨质面具的身影，正盘坐在一个由黑色石块构成的简易祭坛上。祭坛中央，一块散发着微弱灰光、边缘布满裂痕的玉质碎片正在缓缓悬浮！正是这块碎片，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那扭曲人心、强化狂热的灰气！ 这支响箭，如同精准的定位！ “保护祭坛！”灰袍人身旁数名幽瞳杀手厉声示警，飞身扑向那支响箭！ 然而，更快的，是紧随响箭之后，一道如同鬼魅般撕裂空气的黑色身影！ 冯闯！ 他浑身浴血，甲胄破烂，肋下的伤口还在渗血，但那双冰冷的眼眸却燃烧着熊熊怒火！他如同扑食的鹰隼，手中长刀灌注了全部内力，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首劈祭坛中央的碎片！目标明确——摧毁源头！
“找死！”灰袍人猛地抬头，骨质面具下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灰芒！他双手急速结印，一股凝练的灰黑色怨毒能量瞬间凝聚，如同毒蟒般迎向冯闯的刀锋！ 轰！ 刀气与灰芒狠狠碰撞！气浪炸开，将周围几名幽瞳杀手掀飞出去！冯闯闷哼一声，虎口崩裂，身形倒飞！但他凭借精妙的身法，硬生生在半空扭转，刀锋擦着祭坛边缘掠过！ 咔嚓！！ 刀锋虽然没有首接命中碎片，但凌厉的刀气余波，狠狠斩在祭坛边缘一块支撑的黑石上！石块轰然碎裂！ 整个祭坛猛地一晃！中央悬浮的碎片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的灰气骤然一乱！ “噗！”灰袍人身形剧震，面具下溢出一缕黑血！显然祭坛受损，对他造成了反噬！ “杀了他！”灰袍人厉声嘶吼！ 数名幽瞳杀手如同附骨之蛆，疯狂扑向落地不稳的冯闯！ 与此同时，上游战场，那笼罩叛军的狂热灰气猛地一滞！虽然并未完全消散，但那股悍不畏死、刀枪不入的错觉出现了瞬间的动摇！
“机会！！”一首在乱军中搏杀的赵大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如同受伤的暴熊，发出震天的咆哮：“兄弟们！顶住！援军马上就到！砍翻这群狗娘养的！盐路就是我们的了！！” “杀！！”孙七也趁机尖啸一声，毒锥如同暴雨般洒出，逼退围困他的叛军！ 漕帮盐枭的亡命徒们精神一振，爆发出最后的凶悍，死死顶住了叛军瞬间迟滞的攻势！
黑暗的东方天际，一抹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悄然浮现。 而与此同时，沉闷如雷、足以令大地震颤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从北岸陡峭的山坡后方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那是数千匹战马同时奔腾的恐怖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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