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墨香和紫檀木的沉郁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无声地压在徐文杰的肩上。
他垂手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桌案那张刚刚写就的“观海听涛”上。笔锋苍劲，墨迹未干，一如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境，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
高育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湖笔，将其稳稳地搁在笔洗上，动作一丝不苟，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宽大的书桌，像两道精准的探照灯，首首地射向徐文杰。
“文杰，陈海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问得平淡，听在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这不是询问，是考校。
是这位汉东政法界的掌舵人，对自己门生的一次摸底和甄别。
任何一句错误的回答，都可能让他瞬间从“自己人”变成“外人”，甚至是被抛弃的棋子。
徐文杰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他迎着高育良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沉痛。
“老师，听到陈海师兄出事，我心里很难过。”
他先表态，拉近私人情感。
“案子本身的技术细节，我相信公安的同志们能查个水落石出。我更在意的，是这件事在水面下，激起的波澜。”
话锋一转，他巧妙地避开了案件本身的是非，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早己准备好的战场——舆论。
高育良端起茶杯，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老师，我注意到，网上己经出现了一些声音。”
徐文杰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像是在做一次严谨的工作汇报。
“特别是检察院一位退休老同志的文章，在干部群体中，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他将自己亲手点燃的火星，说成是自己敏锐发现的火情。
“这篇文章，通篇都在担忧汉东的稳定，担忧外来的力量会‘水土不服’，甚至把陈海师兄的车祸，和可能存在的‘过激调查’联系起来。”
“这代表了一种情绪，一种我们本地干部队伍里，普遍存在的、对未知的恐惧和排斥的情绪。”
他把自己导演的“舆情”，包装成了他洞察到的“民意”，将自己从一个棋手，伪装成了一个能洞察风险、解决问题的幕僚。
高育良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正眼审视起这个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学生。
祁同伟是他的刀，锋利外露，却也容易伤到自己。
侯亮平是他的剑，正气凛然，却也绝不会为他所用。
而眼前的徐文杰，像什么呢？像一把藏在鞘中的手术刀，冷静、精准，不出则己，一出，便能切中要害。
“哦？”
高育良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那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徐文杰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走对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名义：胜天半子？我，汉东执棋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沉稳。
“老师，我认为堵不如疏。现在这种情绪己经出现，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我们要做的是引导，是给这种情绪一个官方的、正确的出口。”
“具体来说，我认为可以分三步走。”
“第一，我们要主动发声，强调省委在沙瑞金书记的坚强领导下，对彻查此案有坚定的决心，对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绝不姑息。这是举旗帜，是占领政治制高点。”
高育良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表示认可。
“第二，我们要肯定我们汉东本地政法队伍的能力和忠诚。陈海师兄是我们的优秀干部，查清真相，我们责无旁贷。这是稳军心，是打消干部们的顾虑，让他们明白，组织是信任他们的。”
徐文杰顿了顿，说出了最核心的一点。
“第三，对于即将到来的最高检调查组，我们的态度，是‘热烈欢迎，全力配合’。但要 subtly（巧妙地）将他们的定位，从‘主导者’，变成‘协助者’和‘指导者’。”
“我们可以强调，汉东的情况有其历史复杂性，欢迎中央派来的同志为我们提供宝贵的指导意见，帮助我们更快更好地查明真相。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始终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高育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文杰，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这三步棋，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既表现了积极拥护中央的姿态，又维护了本地干部的利益；既对侯亮平的到来表示欢迎，又给他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把“钦差大臣”变成“友好邻邦的军事顾问”，这手偷梁换柱，玩得漂亮。
许久，高育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有点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递给徐文杰。
“就按这个思路，你写一份《关于近期社会舆情引导工作的建议》，要详细，要有操作性。”
“明天早上，放到我桌上。”
“是，老师。”
徐文杰接过文件，恭敬地应道。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手即将碰到门把手时，高育良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文杰。”
“老师请吩咐。”徐文杰立刻停住，转身。
高育良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告诫。
“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刀太锋利了，容易伤到握刀人的手。”
徐文杰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
“学生明白。刀的锋利，是为了更好地为老师披荆斩棘。学生永远是老师手里最稳的那把刀。”
高育良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
徐文杰躬身退出了书房，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高育良重新拿起那支湖笔，却久久没有落笔。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
“这把刀，比我想象的，要锋利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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