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楼，七楼。
一个刚刚挂上新牌子的办公室门口，人来人往，却听不到一丝喧哗。
【省委政策研究与风险管控办公室】。
“风控办”的第一次全体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会议室的墙壁，被几块巨大的白板占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模型和数据。
徐文杰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记号笔。
他身后，是一支由经济学博士、金融精算师、社会学专家、和资深法律顾问组成的，精干的团队。
他们是徐文杰，亲自从全省，乃至全国，挑选出来的“刀笔吏”。
“各位。”
徐文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团队成员的脸。
“我们的职责，有两条铁律。”
“第一，我们不唱赞歌，也不唱反调。我们只说出，数字背后的真相。”
“第二，我们不预设立场，不迎合任何人。我们的每一份报告，都必须经得起，最严格的，数据检验和历史检验。”
他用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圈出了“大光明峰”那五千亿的总投资额。
“现在，开始吧。”
“我要在，一周之内，看到这份计划的，第一份，风险评估报告。”
……
一周的时间，风控办的灯，没有灭过。
金融小组，正在对项目的投资回报率，和银行杠杆率，进行压力测试。
社会学小组，己经悄悄地，进入了项目规划的拆迁区，进行着最基层的，民意调研。
法律小组，则在逐字逐句地，研究着这份计划书中，可能存在的，所有法律和政策风险。
无数的数据，像溪流一样，汇入这个小小的办公室。
它们被解构，被分析，被放进一个个冰冷的数学模型里，反复地，推演。
一周后。
一份只有三十页，却字字千钧的报告，摆在了徐文杰的面前。
报告的结论，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而残酷。
“经测算，‘大光明峰’项目，实际资金缺口，高达近两千亿，高度依赖银行的超高倍杠杆。”
“模型推演显示，一旦未来两年内，国家宏观信贷政策收紧，或房地产市场出现百分之十五以上的回调，项目的资金链，将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断裂。”
“届时，将首接导致，京州市财政，技术性破产。”
“经调研，项目规划区内，涉及十三个行政村，超过两万户居民的拆迁安置，实际情况，远比计划书里提到的要复杂。”
“其中，至少有三千户，存在产权纠纷和历史遗留问题，一旦处理不当，极易引发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
报告的最后一页，只有两行字。
【综合评估：‘大光明峰’项目，整体风险等级为：极高。】
【处置建议：暂缓启动。或，大幅缩减项目规模，分三期，十五年以上，滚动推进。】
徐文杰拿起红笔，亲自审核了报告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每一个数据。
确认其，客观，严谨，无懈可击。
他合上报告，装进一个印着“绝密”字样的红色文件袋里。
他将这份报告，通过省委办公厅的机要渠道，正式递交。
收件人：省委书记，沙瑞金。
并按规定，抄送：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这份报告，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在省委高层的极小范围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些风格稳健的省委领导，在看到这份报告后，私下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认为，这份报告，是冷静的，是客观的，是为汉东的未来，真正负责任的。
但，更多的，那些期待着大项目上马，能带来政绩和发展的干部，却对这份报告，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风控办？我看就是个‘刹车办’！”
“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点火呢，就先来一盆冷水！”
“典型的，新官僚主义！坐在办公室里算算数据，就想否定我们这些，在一线干事创业的热情？”
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的心情，很好。
他刚刚送走了一批，来自香港的投资考察团，对方明确表示，对大光明峰的文旅项目，有浓厚的兴趣。
他端起茶杯，甚至己经开始盘算，下个月的开工奠基仪式，要办得多隆重。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表情古怪地，敲门走了进来。
秘书的手里，也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色文件袋。
“书记，省委风控办，刚送来的。”
李达康接过文件袋，漫不经心地，拆开。
当他看到报告的标题时，他脸上的笑容，还很灿烂。
但当他的目光，顺着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刺眼的数据，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当他看到最后那两行，用黑体西号字打印的，结论和建议时。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最终，他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那两个字上。
“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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