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微风带着凉意,拂过萧七汗湿的鬓角,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秦无咎那番关于《影月心经》是“钥匙”、牵扯“禁忌之门”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箍住了刚获得魁首殊荣的喜悦。上古遗秘?月魄之力?庄主讳莫如深的目光?这一切都远超他一个十西岁少年的理解范畴,只留下沉甸甸的迷茫和压力。
“萧七公子?” 素衣侍女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催促。
萧七猛地回神,压下翻腾的心绪,看向那位亭亭玉立的侍女。醉梦阁…月凝姑娘的邀请…圣地之门…这曾是他与墨一等人无数次憧憬、甚至引发“伊波拉”乌龙事件的终极向往。然而此刻,这份邀约带来的,除了少年人本能的悸动,更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劳姐姐带路。” 萧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需要时间消化秦无咎的话,也需要…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秘密旋涡。或许那神秘的醉梦阁,能让他获得片刻喘息。
侍女微微一笑,转身引路。萧七默默跟随,穿过熟悉的竹林小径,走向山庄核心区域。夕阳的余晖给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楼阁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边,如同海市蜃楼般。
刚走出竹林,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拦在了小径中央。是墨一。
他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双手抱胸,脸上带着萧七熟悉的、阳光爽朗的笑容,仿佛擂台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和最后诡异的身法从未发生。
“哟!魁首大人!” 墨一笑着迎上来,用力捶了一下萧七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兄弟间的亲昵,“恭喜啊!给咱们‘玄字房’长脸了!连庄主都亲自给你颁奖,啧啧,这待遇!”
萧七看着墨一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稍松,也笑着回应:“侥幸而己。墨一哥,你那剑法才叫厉害,差点就…”
“嗨!别提了!” 墨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输了就是输了!你凭本事赢的,哥服气!” 他话题一转,挤眉弄眼,带着促狭的笑意凑近萧七,压低声音:“不过嘛…嘿嘿,你小子现在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庄主赏赐拿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去‘圣地’朝圣了?” 他朝醉梦阁的方向努了努嘴。
萧七被他这首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窘迫:“墨一哥…别瞎说…”
“瞎说?” 墨一嘿嘿一笑,一把揽住萧七的肩膀,一副“哥是过来人”的模样,“别装了!那醉梦阁里的‘月凝仙子’,啧啧,可是咱们幽冥山庄所有爷们儿的梦中神女!你小子现在有资格进去,还不抓紧机会?”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江湖老油条的“智慧”:
“听哥的!进去别慌!记住三字真言:胆大!心细!脸皮厚!”
他掰着手指头传授经验:
“一,眼神要稳!别跟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似的乱瞟!要带着欣赏,懂不?欣赏艺术那种!”
“二,嘴巴要甜!但别太油腻!夸人要夸到点子上,比如‘姑娘气质如幽谷寒兰’,‘此曲只应天上有’啥的…秦师教的那些词儿,该用就用!”
“三,手要规矩!但该出手时也别含糊!氛围到了,该拉小手拉小手,该…嘿嘿…你懂的!月凝姑娘看着清冷,但听说…嗯…很会引导新人!” 墨一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身临其境。
萧七听得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墨一哥!你这都哪听来的…” 什么拉小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墨一得意地挑挑眉,拍拍萧七的肩膀,“总之,记住哥的话!好好享受!回来跟哥说说…嘿嘿,那‘仙法’的滋味儿到底有多妙?” 他促狭地眨眨眼,留下一个“你懂的”眼神,哈哈笑着转身走开了。
萧七看着墨一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心中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墨一的话语和笑容依旧爽朗亲热,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笑容底下,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尤其是当墨一提到“仙法”时,那瞬间闪过的眼神…萧七摇摇头,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在侍女的引领下,萧七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那座神秘的楼阁。然而,还未抵达醉梦阁门前,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面无表情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是总管秦肃。
“萧七,庄主召见。” 秦肃的声音依旧冰冷刻板,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传达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命令。
萧七心头猛地一跳!庄主刚刚才在黄泉台颁过奖,此刻又召见?是为了魁首的例行训示,还是…为了那暴露的“影月”之力?
他不敢怠慢,只能对侍女歉意地点点头,转身跟着秦肃走向山庄深处那座最为威严、也最为神秘的主楼——永夜殿。
主楼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森严。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墙壁上镶嵌着幽幽发光的萤石,光线昏暗,营造出一种压抑而肃穆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冰冷气息。
萧天阙端坐在大殿尽头的高背石椅上。宽大的黑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兜帽低垂,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仿佛与这黑暗的大殿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萧七在阶下站定,单膝跪地:“弟子萧七,拜见庄主。” 他能感觉到那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灵魂深处。丹田内的《影月心经》气息本能地加速运转,带来一丝清凉的抵抗,才让他不至于在这威压下颤抖。
“起来。” 萧天阙的声音低沉,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在大殿中回荡。
萧七依言起身,垂手肃立。
“殿试魁首,当为表率。” 萧天阙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永夜殿的刀锋,需以血开刃。你,可准备好了?”
来了!萧七心脏骤然收紧!首次任务!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渴望光芒!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实战,是唯一的淬炼场!复仇之路,终于要迈出真正的第一步!
“弟子时刻准备着!愿为永夜殿效死!” 萧七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好。” 萧天阙似乎很满意这回答。他微微抬手示意。
秦肃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将一份薄薄的卷宗和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递到萧七面前。
卷宗是常见的羊皮纸,边缘磨损。布包是普通的青布,系着绳结。
“你的第一个目标。” 萧天阙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入萧七的心房,“云霞派新锐,‘流云剑’楚云帆。”
楚云帆!这个名字瞬间烙印在萧七脑海中!他强忍着立刻翻开卷宗的冲动,恭敬地双手接过。
“地点:云霞山脉深处,楚云帆闭关潜修的‘观云台’。时限:十日。酬金:三千两。” 萧天阙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此人身手不弱,剑法轻灵迅捷,尤擅‘流云十三式’。然…”
他的声音顿住,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转向萧七,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
“此人有致命破绽。” 萧天阙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极度痴迷其师妹,‘云霞玉蝶’苏蝶衣。情之一字,蒙蔽灵台,便是武者最大的死穴!善加利用。”
情为死穴?萧七心中凛然。秦无咎的“杀人美学”课堂上,似乎也提到过类似的论点。他用力点头:“弟子明白!”
“去吧。” 萧天阙不再多言,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他挥了挥手,身形重新隐入高背椅的阴影之中,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像。
“弟子告退!” 萧七躬身行礼,紧紧攥着手中的卷宗和布包,如同握着通往复仇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大殿。
回到自己的玄字七号房,萧七迫不及待地关上门,点燃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首先打开了那个青布小包。
里面是一小块柔软的、带着淡淡清香的黄色丝绸碎片。布料上,用银线绣着极其精美的图案:几朵流云缭绕,一只展翅欲飞的玉色蝴蝶翩跹其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布而出。
云霞玉蝶!苏蝶衣!
这便是设局的关键!萧七的心脏因任务的临近而加速跳动。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布片,仿佛那是剧毒的引信。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份羊皮卷宗。
卷宗内是楚云帆的详细资料:
画像:一个剑眉星目、面带傲气的年轻男子,眼神锐利,确有几分风采。
武功特点:剑法轻快飘逸,身法灵动,内力修为约在“通脉”境中后期。绝技“流云十三式”,剑势连绵,如云似雾,擅长缠斗和以快打快。
性格分析:自视甚高,性情急躁,尤其涉及其师妹苏蝶衣之事,极易失去理智。
近期行踪:因冲击更高境界,独自在云霞山脉“观云台”闭关,与外界隔绝。
**关键弱点**:极度痴恋其师妹苏蝶衣,视若珍宝。曾因苏蝶衣与别派弟子多言几句,便拔剑相向。此为其心魔,亦是最大破绽。
**任务建议**:可利用苏蝶衣相关之物或信息设局,引其心神大乱,伺机一击必杀。避免正面缠斗。
卷宗末尾,是云霞山脉的简略地图,标注了“观云台”的大致位置。
萧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极度痴恋其师妹苏蝶衣”和“可利用苏蝶衣相关之物设局”这两行字上。秦无咎的教导、萧天阙的点拨、卷宗的分析…如同冰冷的丝线,瞬间在他脑海中编织成一张名为“情劫”的致命陷阱!
他将卷宗上的每一个字都刻入脑海,尤其是“观云台”的地形特征和楚云帆剑法的描述。然后,他拿起那块绣着云蝶的黄色丝绸碎片,指腹轻轻着那精致的绣纹。冰凉的丝绸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情…真的能让人如此盲目?如此脆弱?成为致命的死穴?萧七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疑惑,随即被更强烈的杀意取代。无论为何,这将是他的武器!
他吹熄油灯,盘膝坐在床上,将碎星匕横放膝前。没有尝试运转《影月心经》,秦无咎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只是闭目,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可能的刺杀场景: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制造与苏蝶衣相关的假象?如何在楚云帆心神大乱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最刁钻的角度,将碎星匕送入他的心脏!
月光透过小窗,静静地洒在少年沉静却暗藏锋芒的脸上。膝前的碎星匕在清辉下流淌着幽冷的暗银光泽,仿佛渴望着即将到来的鲜血洗礼。
怀中,那枚温润的玉佩紧贴着心口,在月光下,似乎也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碎星匕遥相呼应的星光。忠伯那句模糊的低语,再次如同幽灵般在识海深处飘过:
“…星核…种子…”
玉佩、心经、任务…无数线索如同乱麻,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未知的旋涡中心。萧七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杀戮之上。
黎明时分,他将踏上征途。目标:云霞山脉,“流云剑”楚云帆!这柄名为“情”的匕首,将由他亲手,刺入第一个仇敌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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