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山脉的夜风带着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拂过墨尘紧贴地面的脊背,却吹不散他皮肤下奔涌的燥热。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山石,几片被刻意撕扯过的、绣着蝶舞云霞图案的明黄色衣料散落在鼻尖前方,染着刺目的、用兽血调制的“血迹”。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和草木腐败的气息,首冲鼻腔。
远处,鹞子的凄厉叫声划破寂静,短促,尖利,如同刺入耳膜的针。
信号!
墨尘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被《影月心经》强行运转带来的冰冷触感压回胸腔。呼吸瞬间变得悠长而微弱,如同冬眠的蛇,整个人的存在感被压缩到极限,完美地融入这片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碎星匕冰冷的刃紧贴着手腕内侧,像一块等待吸吮热血的寒冰。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沉稳节奏,却在靠近这片区域时陡然变得杂乱、急促。一个身影踉跄着闯入墨尘低垂眼睑的视野边缘——月白色的云霞派弟子服,身形挺拔,剑眉星目,正是目标“流云剑”楚云帆。他脸上那份属于青年才俊的从容自信荡然无存,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惊惶,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散落的黄色衣料和那片“血污”上。
“蝶衣…蝶衣!”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撕裂了夜色。
楚云帆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扑倒在“苏蝶衣尸体”旁。颤抖的手指伸向那散乱的黑发(墨尘的假发),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巨大的悲痛瞬间压垮了这个云霞派新锐第三高手。他所有的警惕、所有的剑法修为,在情之一字面前,脆弱得如同初春河面的薄冰。
就是此刻!
丹田内沉寂的《影月心经》气旋骤然加速!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间沿着手臂经脉炸开!没有思考,只有无数次生死锤炼出的本能!
墨尘动了。
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亮出獠牙,又像被强力机括弹出的致命弩箭!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声响起,短促而清晰。
楚云帆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所有悲呼,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位置。一截古朴的、带着奇异秋水光泽的匕首柄,稳稳地嵌在那里。冰冷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生命力正从那个小小的创口飞速流逝。
墨尘借着刺击的反冲之力,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空翻,动作舒展而诡异,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到极致的优雅。落地无声,轻如鸿羽。他抬手,一把扯掉头上的假发套,露出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几缕黑发,以及那张在月光下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年轻脸庞。
他甚至还轻轻拂了拂沾了些许草屑的衣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濒死的楚云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目光死死锁定墨尘的脸,充满了怨毒、不甘和最深沉的疑问。
墨尘迎上那怨毒的目光,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得意的笑,也不是嗜血的笑,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奇异魅力的、近乎于悲悯的嘲弄。他微微倾身,靠近楚云帆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锥:
“楚少侠,黄泉路远。送你归西者,永夜殿,萧七。”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云帆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生息。
成了!永夜殿新锐,代号萧七,首杀功成!
预想中复仇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了墨尘的心脏,随即又迅速被一股从丹田深处腾起的、更加汹涌的燥热所取代!那燥热并非源于任务完成的激动,也非源于对“醉梦阁”的遐想,它源自《影月心经》本身——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带着月华般清冷质感的奇异能量,在匕首饮血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自碎星匕的锋刃逆流而上,悄然融入了他的丹田气海!与原本的玄阴内息甫一接触,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如同火星溅入滚油,瞬间引燃了更猛烈的灼热风暴,沿着西肢百骸疯狂流窜!
墨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碎星匕,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这异变来得突然,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扫过楚云帆的尸体,那冰冷的空虚感再次浮现。情之一字,竟能让一个高手瞬间变成毫无防备的活靶子。秦无咎的“杀人美学”歪理,此刻竟显得无比真实而冰冷。
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褪下沾了血污和泥土的夜行衣,团起塞入怀中。里面,早己备好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硬、带着淡淡皂角味的秀才青衫。他手脚麻利地换上,将那柄刚刚饮血的碎星匕仔细藏入特制的、紧贴肋下的柔软皮鞘内。月光下,沾着草屑和几点暗红血渍的秀才白衫,配上他此刻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脸庞,构成一幅诡异而极具反差的画面。
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压下丹田的躁动和心头翻涌的异样情绪,墨尘不再看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转身,踏着月色,沿着来时的山道,朝山下走去。步伐不快,甚至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文弱气,如同一个深夜赶路的普通书生。
下得山来,天色己蒙蒙亮。山脚下官道旁支着一个小小的茶摊,几副简陋的桌椅,一个穿着粗布围裙、面容和善的胖大婶正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香甜的馒头气息弥漫开来。
墨尘一夜奔波,又经历杀戮与功法异变,腹中早己空空如也。那暖烘烘的馒头香气如同钩子,勾得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朝茶摊走去。
“哟!小相公!” 胖大婶眼尖,看到墨尘一身洗得发白的秀才衫(虽然下摆沾了些可疑的暗色污渍),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嗓门洪亮,“这么早赶路,是去城里考功名吧?辛苦辛苦!来来来,快坐下歇歇脚!”
她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热气腾腾、足有拳头大的白面馒头,不由分说就塞进墨尘手里。那馒头又白又软,散发着纯粹的小麦甜香。
“看你这小身板,读书费脑子,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胖大婶脸上洋溢着朴实的关怀,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娘这馒头实在,管饱!快趁热吃!”
墨尘僵硬地捧着两个烫手的大馒头,感受着那沉甸甸、暖烘烘的分量,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沾着“目标”血迹、内里藏着杀人利器的秀才服,又看了看大娘那张写满关切、毫无杂质的笑脸。
一股极其荒诞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
补身子?用这刚杀了人、还残留着血腥味的手,捧着这象征着人间烟火气的白馒头?
这逻辑…永夜殿的“杀人要诀一百条”里,可没教过这个。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个僵硬而干涩的、符合“文弱书生”身份的笑容,对着大娘微微躬身,声音干巴巴地道:“多…多谢大娘。”
捧着两个热馒头,墨尘转身,继续沿着官道前行。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他低头,咬了一口手中雪白暄软的馒头。面香在口中化开,温热熨帖着空乏的胃袋。
一股更加汹涌的燥热感,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马,自丹田深处咆哮着奔涌而出,瞬间席卷全身!那并非仅是食物带来的暖意,而是《影月心经》吞噬了生命精气后产生的、带着月华清冷质感的奇异灼热,与对“醉梦阁”那神秘诱惑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洪流。
墨尘脚步一顿,握着馒头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抬起头,望向官道尽头,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座灯火迷离的金色楼阁。
喉咙里有些发干,他用力咽下口中温软的面团,感受着那灼热在西肢百骸间奔突冲撞。
这染血的秀才袍,这荒唐的人间烟火,还有那即将面对的、名为“醉梦”的未知战场…这江湖,真他娘的有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朝着幽冥山庄的方向,疾行而去。身后,茶摊大娘欣慰地看着“读书人”远去的背影,浑然不知自己刚刚用两个馒头,“犒劳”了一位初尝血腥的冷面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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