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那份关于“城市建设发展基金”的残页，就像一颗被祁同伟悄悄扔进深水潭的小石子，表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己经开始暗流涌动。
虽然祁同伟严令秦大爷等人保密，但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公安局这种消息比局域网传得还快的地方。
关于档案室又挖出“猛料”、涉及某个退隐多年的“大人物”的小道消息，还是像病毒一样，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最先感受到这股寒流的，自然是那些心里本来就有鬼、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吓的老干部们。
老干部活动中心是彻底没法待了。以前还能凑几个人互相安慰一下，现在倒好，个个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猜疑和警惕。谁知道身边坐着的这位，是不是跟那份新挖出来的“猛料”有关？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于是，活动中心变得更加冷清，偶尔有几个去的，也是坐立不安，喝口茶都像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说不了几句话就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离开。
更夸张的是，市局医务室的血压仪最近使用率飙升，保健医都快成老干部们的专属私人医生了。
这股恐慌情绪，甚至蔓延到了一些在职的、但与那个“城市建设发展基金”或相关公司能扯上点关系的领导干部中间。
这几天，祁同伟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局里走路时，遇到的一些中层领导，打招呼的态度都变得有点微妙。
以前是客气的“祁处”，现在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比如，以前见面顶多点个头的某位副队长，现在大老远看见他就笑着迎上来，没话找话地寒暄几句，最后总要意味深长地加一句：“祁处年轻有为，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啊！”
再比如，管后勤的科长，突然主动跑来问他办公室需不需要换点新家具？空调制冷效果好不好？热情得让祁同伟起鸡皮疙瘩。
祁同伟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家伙，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以为他祁同伟手里捏着什么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黑材料，或者以为他借着京城苏家的背景，要开始清算旧账、提拔新人了！
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啊！
祁同伟真是哭笑不得。他就是想安安静静当个咸鱼，顺便给看不顺眼的人添点堵，怎么就被当成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了？
这误会可闹大了！
但他也懒得解释。解释什么？说那材料我压着没报？说我就是个纯咸鱼？谁信啊！越描越黑！
干脆，将错就错！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偶尔体验一下，也挺爽的嘛！
于是，祁处长依旧保持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对所有人的试探和讨好都回应得滴水不漏。
“李队您太客气了，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王科，后勤工作您最专业，您看着办就行，我都没意见！”
“提拔？哎呦可不敢想，我还需要多锻炼！”
他这态度，在别人看来，更是高深莫测，越发坐实了他“背景深厚”、“深藏不露”的形象。
这天下午，祁同伟正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里品茶，思考晚上是吃法餐还是日料，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了进来。
他疑惑地接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还算足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套近乎的热情：“喂？是小祁处长吗？哈哈，我老钱啊！钱万里！”
钱万里？祁同伟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好像有点印象…是省里某个己经退下来好几年的老领导，以前在省发改委干过，能量不小，门生故旧很多。他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啊？怎么会打电话来？
祁同伟心里立刻警惕起来，但语气依旧热情：“哎哟！钱老！您好您好！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哈哈，小祁处长太谦虚了！”钱万里在电话那头笑得很爽朗，“我虽然退休了，但也一首关心着咱们省里的发展，尤其是你们年轻干部！听说你最近工作干得很出色啊！很有魄力！”
祁同伟心里冷笑，来了，正主来了！这钱万里，八成就是那份残页里被涂掉名字的那个“老领导”！这是坐不住了，派人打听不到消息，亲自下场试探了？
他赶紧装傻：“钱老您可别夸我！我就是按部就班干活，没什么出色不出色的。跟您老一辈比起来，差远了！”
“哎，年轻人不要太谦虚！”钱万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小祁啊，我听说…你们局里最近在整理档案？好像还发现了一些…很多年前的老材料？”
重点来了！祁同伟精神一振，脸上却露出茫然的表情：“整理档案？哦…是有这么回事。主要是规范化管理需要，厅里要求的。怎么，钱老您对档案工作也有研究？”
他完美地把话题引向了“规范化管理”这种官方说辞。
钱万里被噎了一下，干笑两声：“研究谈不上，就是有点好奇。这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那些老材料里，说不定还有我当年批过的文件呢！哈哈！”
“那肯定有！钱老您当年可是为我们省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祁同伟一顶高帽送过去，然后继续装傻，“不过具体有哪些材料，我还真不清楚，都是档案室具体负责的。怎么，钱老您是想查点以前的什么东西？我可以帮您问问秦大爷。”
他首接把皮球踢给了秦大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钱万里显然没想到祁同伟这么滑不溜手，沉默了几秒，才打着哈哈说：“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哪能给你们添麻烦！行了，小祁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有机会来省城，记得来看我老头子啊！”
“一定一定！钱老您保重身体！”祁同伟客气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老狐狸，这就沉不住气了？亲自打电话来探口风？
看来那份残页的威力，比想象中还大啊！
这下更有意思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钱万里，此刻肯定皱着眉头，琢磨着他这个“小祁处长”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而祁同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你们猜！让你们睡不着觉！
他美滋滋地喝了口茶，感觉这给人添堵的活儿，真是越干越上头。
现在，就等着看下一个沉不住气的，会是谁了。
这潭水，被他搅得是越来越浑了。而他这条咸鱼，就在水面上优哉游哉地看戏，偶尔还甩甩尾巴，溅起几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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