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只剩下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吴二白那句话像块冰，砸进吴峫后颈，顺着脊椎一路滑下去，冻得他西肢都有些发僵。
解释？怎么解释？说他不是原来的吴峫？说他从另一个世界来，早知道这里有血尸，早知道哥哥会遇险？说他这身功夫是上辈子……或者说，另一个时空带来的？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涩，最终只挤出几个字：“二叔，我……”
前面吴二白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前方探路的伙计连滚带爬地又折返回来，这次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嘴唇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二、二爷！前头！前头主墓室门口……三爷他们……卡、卡住了！那门邪性！好几个兄弟折在门口了！满地都是……都是虫子！会、会钻人脑子！”
吴二白脸色一沉，再顾不上审问吴峫，厉声道：“具置！说清楚！”
那伙计吓得魂飞魄散，描述得颠三倒西，但大概方位是清楚了。吴二白听完，抬脚就要疾奔过去。
“二叔！”吴峫猛地拉住他胳膊，力道下意识没控制住，拽得吴二白身形都顿了一下。
吴二白霍然回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刮在他脸上。
吴峫心里一咯噔，立刻松了力道，但没放手，语速极快地低声道：“听着像尸蟞王，碰不得，沾上就完。得用火，高温，或者强碱性强酸的东西逼退。不能硬闯！”
吴二白盯着他，那眼神深得可怕，像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彻底：“你怎么知道？”
“……书上看的。”吴峫垂下眼，避开他的注视，声音发虚，“就……您书房里那些杂书……”
“我书房里哪本书教人徒手杀血尸，哪本书记载尸蟞王怕火怕强碱？”吴二白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吴峫耳边，“吴峫，你当我老糊涂了？”
吴峫头皮彻底麻了，攥着二叔胳膊的手指微微发抖，却不敢松开。他知道前面有多危险，不能让二叔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冲过去。
“二叔……信我这次……”他抬起头，眼里是真的急了，那点伪装出来的乖巧可怜被焦灼覆盖，声音里带上了恳求，“真的不能硬闯！会死人的！”
吴二白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错辨的真切惊惧，沉默了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后面吴邪、张起灵和胖子也跟上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吴邪气喘吁吁地问，看到吴峫死死拉着二叔，气氛紧绷，心头一跳。
“三叔那边可能遇到麻烦了，门口有东西堵路。”吴峫飞快地解释，眼睛却还看着二叔，“得想别的办法，或者找东西克制。”
“什么东西？”胖子抻着脖子往前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张起灵忽然动了动鼻子，脸色微变：“腥气，带腐臭味。是虫巢。”
“小哥也这么说！”吴峫立刻抓住机会，看向张起灵，“是不是那种红色的，飞起来很快的小虫子？”
张起灵瞥他一眼，点头。
“尸蟞王！”吴邪和胖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显然也听过这东西的凶名。
“火！用火攻！”胖子立刻道。
“普通火用处不大，它们数量太多，飞得快。”吴峫快速反驳，脑子飞速转动，回忆着一切细节，“得有持续高温或者腐蚀性东西……强碱……生石灰！对，生石灰遇水放热！还有高度酒！酒精燃烧温度高！”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又漏底了。
果然，吴二白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深沉得看不到底。但此刻情势危急，他没再追问，只是猛地甩开吴峫的手（力道之大让吴峫踉跄了一下），对那吓傻的伙计喝道：“听见了？去找生石灰！高度酒！快！”
那伙计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吴二白又看向张起灵：“哑巴张，有办法暂时挡一下吗？”
张起灵没说话，从背包里迅速取出几样东西，似乎是某种特制的药粉，快速撒在众人前方的地面和墙壁上，一股刺鼻的硫磺和草药混合味弥漫开来。
“只能挡几分钟。”他言简意赅。
“够了。”吴二白道，然后猛地看向吴峫，命令道，“你，待在这里。看好你哥。敢往前凑一步，”他顿了顿，语气森寒，“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快步迎着那越来越浓的腥腐味走去，身影迅速没入黑暗。张起灵看了吴峫和吴邪一眼，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二叔！”吴邪急了，想跟过去，被吴峫一把死死抱住。
“哥！别去！听二叔的！”吴峫手臂箍得死紧，声音发颤，不知道是怕吴邪过去，还是怕二叔刚才那句话。
“可是二叔他……”吴邪挣扎。
“二叔有分寸！小哥也在！”吴峫几乎是在吼，心脏跳得又快又重，砸得胸口发疼。他眼睛死死盯着二叔消失的方向，那片黑暗里隐约传来了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胖子在一旁也紧张地端着枪，骂骂咧咧：“妈的，这鬼地方！天真你别添乱，老实待着！小二爷你抱紧点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方的动静时而激烈时而沉寂，每一次声响都让吴峫的心揪紧一分。他既担心前面的情况，又恐惧着二叔回来后的清算。
生石灰和酒终于被伙计连拖带拽地送了过去。一阵混乱的呼喊和更加刺耳的虫鸣嘶叫过后，一股混合着焦臭和石灰味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前方的窸窣声渐渐弱了下去。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脚步声传来。
吴二白当先走出来，衣袖被烧焦了一小块，脸上沾了些许灰烬，但神情冷峻，看不出喜怒。张起灵跟在他身后，依旧沉默，只是嘴唇抿得更紧。
“解决了？”吴邪急忙问。
“暂时清了路。”吴二白淡淡道，目光扫过还紧紧抱着吴邪胳膊的吴峫。
吴峫触电般松开手，垂下脑袋，不敢首视。
吴二白没立刻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停下。
墓道里安静得可怕。
忽然，吴二白伸出手，不是打他，而是用食指，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吴峫睫毛颤抖着，被迫对上二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有审视，有探究，有压不住的怒意，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他看不懂的东西。
“生石灰，”吴二白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吴峫心上，“高度酒。书上看来的？”
吴峫喉咙滚动了一下，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吴二白极轻地笑了一下，放下手。
“回去，”他看着吴峫，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我们慢慢算。一笔，一笔，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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