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的宅子总是透着一股沉静，仿佛外界的喧嚣到了这里，都会被那高高的院墙和繁茂的花木过滤得一干二净。吴峫轻车熟路地穿过前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那是二叔书房常年不变的味道。
他走到书房门口，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领，收敛起在哥哥面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吴二白的声音平稳地传出，听不出喜怒。
吴峫推门而入。书房内，吴二白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案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威严。
“二叔。”吴峫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走到书案前站定。
吴二白缓缓放下书，抬眼看着了他片刻，才开口道：“从你爸那儿回来了？”
“嗯。”吴峫点头，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二叔会不会又揪着他去“打扰”父亲工作的事说道几句。
出乎意料，吴二白并没多问，只是指了指书案对面的一张椅子：“坐。”
吴峫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首。
吴二白从书案底下取出一个锦盒，推到吴峫面前：“看看这个。”
吴峫心知，课业开始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件青铜酒器——爵。器身布满了绿锈，但造型古朴，透着一股沧桑感。
“说说看。”吴二白言简意赅。
吴峫深吸一口气，将青铜爵轻轻取出，放在铺着软垫的桌面上。他没有立刻上手去摸，而是先仔细观察。
器型、纹饰、锈色、铸痕……他看得极其专注。脑海里，前世作为粉丝恶补的考古知识、这一世二叔的悉心教导，以及最近实战中积累的经验，迅速交织融合。
几分钟后，他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爵的各个部位，感受锈色的坚硬程度和分布，掂量其手感重量。
“二叔，”吴峫抬起头，眼神清明，“这东西，不对。”
“哦？”吴二白眉梢微挑，看不出情绪，“哪里不对？”
“器型是商晚期的样式，乍一看没问题，纹饰也模仿得挺像。”吴峫指着爵腹部的饕餮纹，“但线条力度不够，少了点那种古朴狞厉的神韵。最关键的是这锈……”
他用指甲在边缘一处不起眼的锈色上轻轻刮了一下（动作极其轻微，不会伤到真品，但用于检验仿品足够了），指尖感受到一丝不自然的硬度差异。
“这锈浮于表面，颜色过于均匀鲜亮，像是做上去的‘浮锈’或‘粘贴锈’，不是自然生成的‘地子锈’和‘疙瘩锈’。而且，”他将爵足轻轻抬起，指着底部一处细微的范线（铸造痕迹），“这里的范线处理得太‘干净’了，真品往往更显粗犷自然。综合来看，这应该是一件高仿，年代……估计超不过民国。”
吴二白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缓缓道：“这是下面人刚送来的，说是土里新出的‘坑货’，要价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吴峫咂舌：“那这做局的人，心够黑的。代码熊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江湖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吴二白拿起那件青铜爵，随意看了看，又放回锦盒，“眼力不行，就得交学费。这次你看得还算准。”
这算是难得的夸奖了。吴峫心里微微一松，刚想露出点得意的表情，就听吴二白又道：
“不过，看出真假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看出这假货背后的门道。”
吴峫神色一凛：“二叔的意思是？”
“这种级别的高仿，不是一般小作坊能做出来的。锈色处理、纹饰模仿，都有独到之处。”吴二白敲了敲锦盒，“风格很像一个人。”
吴峫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朱三爷？”
吴二白微微颔首：“即便不是他亲手所做，也极可能与他那一系的造假技艺有关。这东西出现在市面上，说明‘朱三爷’的触角，比我们想的伸得更长，也更活跃了。”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窗外阳光依旧，但吴峫却感觉一股寒意悄然弥漫。
“城东仓库那件事，有了新发现。”吴二白话锋一转，语气更沉，“死的那个，不是普通看守。他背后，牵扯到北边的一股势力。看来，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吴家太平，或者说，不想看到你顺利接手一些事情。”
吴峫心头一震。北边的势力？这水果然越来越浑了。二叔这话，分明是将那仓库命案与针对自己的试探联系在了一起。
“怕了？”吴二白看着侄子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吴峫抬起头，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锐利：“二叔，您教过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既然找上门了，我们接着就是。”
吴二白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接着，是要接着。但不能莽撞。”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线装书，“从明天开始，晨练加一个时辰。另外，我书房里关于各地盘口关系和近二十年重大赝品案的卷宗，你抓紧时间看完。”
“是，二叔！”吴峫应道，心里明白，这是二叔在为他应对更大的风浪做更扎实的准备。
“去吧，”吴二白挥挥手，“今天课业就到这。楼外楼的鱼，等你哥回来，记得让他兑现。”
吴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二叔竟然听到了他给吴邪打电话的内容！他脸上瞬间有点发热，刚才那点凌厉气势瞬间垮掉，露出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小声嘟囔：“二叔，您怎么还偷听人讲电话……”
吴二白眼皮都没抬：“声音那么大，想不听见都难。赶紧出去，别耽误我看书。”
吴峫：“……哦。”
他乖乖起身，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站在廊下，他摸了摸鼻子，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温暖。二叔这耳目，真是灵通得可怕。但这也说明，自己始终在他的视线之内，被他牢牢地看护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深吸一口气。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只要有家人在，有需要他守护的人，他便无所畏惧。
楼外楼的鱼要吃，眼前的关，更要闯。而且，要闯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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