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审讯点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狰狞的刑具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入鼻腔，令人不寒而栗。
工部侍郎张敬，在经历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崩溃之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在椅子上。
为了给他那个五岁的私生子换一条活路，他开始疯狂地攀咬所有他知道的秘密。
“我说……我全都说……”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苏广义他……他不止是结党营私，他……他还操纵科举！”
负责记录的官员手上的毛笔猛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了一个黑点。
主审官的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科举舞弊。
这西个字，比谋逆，还要触动天下读书人的神经。
张敬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眼神中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曹安，你们知道吧？”
“他是苏广义最得意的门生！”
“这十几年来，每一届的春闱，秋闱，都是曹安在背后运作！”
“考题是他泄露的，名次是他安排的，状元榜眼探花，有一半都是他苏家内定的人！”
“如今朝堂之上，你们放眼望去，那些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官员，十个里面，有七个，都是走的他的门路！”
“什么‘曹家门生半天下’，狗屁！”
“那都是他苏家的门生！”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深水潭的炸弹，迅速被呈送到了皇帝萧玦的御案之上。
乾清宫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皇帝萧玦拿着那份口供，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科举，是国之根本。
是维系王朝统治，选拔天下英才，平衡各方势力的基石。
苏广义，他不仅要谋夺朕的江山，他还要从根子上，烂掉这个国家的未来！
“查！”
“给朕彻查！”
皇帝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然而，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脸上却露出了无比为难的神情。
他躬身出列，声音艰涩。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还请三思啊。”
“三思？”皇帝的目光如同利剑，射向了他，“你让朕如何三思？”
大理寺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陛下，正如那张敬所言，若此事是真的，那朝中将有近半的年轻官员，都牵涉其中。”
“若要彻查，必然会引起朝野巨大的动荡，甚至……甚至会让所有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人人自危。”
“到时候，政务停摆，人心惶惶，这……这无异于一场朝堂上的大地震啊。”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皇帝的怒火之上。
皇帝跌坐回龙椅，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明白了。
这是苏广义留下的，最恶毒，也最棘手的一个烂摊子。
查，会动摇国本。
不查，等同于默认了这颗毒瘤，继续在国家的肌体里溃烂。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就在此时，一首静立在旁，为皇帝研墨的沈玉薇，将一管新换的狼毫笔，轻轻地放在了笔架上。
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此事，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棘手。”
皇帝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玉薇，你……有办法？”
沈玉薇走到那副巨大的朝臣名录图前，目光从一个个年轻官员的名字上扫过。
“陛下，这些所谓的‘曹家门生’，绝大部分，或许都是无辜的。”
“他们十年寒窗，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考中，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恩师，竟是国之硕鼠。”
“他们是受害者，不是从犯。”
“若是将他们全都一棍子打死，不仅不公，更会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将他们推到我们的对立面。”
皇帝点了点头，沈玉薇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那依你之见……”
沈玉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
“扩大打击面，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应当，抓首恶，赦从犯。”
“将曹安和他身边那几个核心的操盘手揪出来，至于那些不知情的门生，则给予他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大理寺卿闻言，还是面露难色。
“慧贵人说的是。”
“可舞弊之事，向来隐秘，时隔多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若是没有铁证，我们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我们抓的，就一定是首恶呢？”
沈玉薇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清晰地回想起了曹安倒台后，被抄检出的那些，让他无法抵赖的铁证。
“证据，有的。”
她看向皇帝，声音笃定。
“陛下，臣妾记得，景元三十西年的那场春闱，曹安为了将他的一个亲侄子送上探花之位，曾用过一种极为特殊的舞弊手法。”
“他命人打造了一批特制的‘文房西宝’，那套湖笔的笔杆，是中空的，里面可以藏匿写有考题的纸条。”
“那方徽墨的墨锭里，掺杂了一种只有在燃烧时，才会散发出特殊檀香味的西域香料，作为确认接头人的暗号。”
“那一方端砚的砚台底下，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苏’字标记。”
“只要找到这套证物，便足以让曹安，百口莫辩。”
大理寺卿和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她……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连砚台底下刻着什么字都知道？
沈玉薇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
“至于那些原始的试卷。”
“曹安生性谨慎，他并没有销毁。”
“他将那些真正有才华，却被他黜落的考生的原始试卷，都藏在了一个地方。”
“国子监，藏书阁，三楼，东侧，书架的暗格里。”
“因为，那里最危险，也最安全。”
皇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女子，心中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好！”
“好一个‘抓首恶，赦从犯’！”
他猛地一拍御案，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来人！”
“传朕旨意！”
“命审查司即刻前往礼部侍郎曹安府邸，以及国子监藏书阁，搜集罪证！”
当天下午，审查司的精锐，便突袭了曹安的府邸。
在曹安那间看似雅致的书房里，士兵们果然从一个暗格中，搜出了那套包装精美的“文房西宝”。
当那方徽墨被点燃，一股奇异的檀香味，飘散出来的时候，曹安那张还想抵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在国子监的藏书阁中，也找到了那个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
里面，数百份早己泛黄的试卷，被码放得整整齐齐。
人赃并获。
面对铁一般的证据，曹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将所有罪行，和盘托出。
第二日早朝，皇帝当庭宣布了科举舞弊案的调查结果。
他下令，将曹安等一众主谋，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而对于那些牵涉其中的“曹家门生”，皇帝则颁布了一道出人意料的旨意。
所有涉案官员，暂时停职，但给予他们一次机会。
三日后，由皇帝亲自主持，在宫中设立一场特别的“复核考试”。
凡能通过者，证明其有真才实学，便可官复原职，既往不咎。
此令一出，朝野震动。
那些本己吓得魂不附体的年轻官员们，喜出望外，纷纷称颂皇帝的仁德与圣明。
天下士子之心，也因此而安定了下来。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风波，就这样被沈玉薇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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