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馆的日子,在后宫众人复杂的眼神中,过得安稳而体面。
皇上的偏爱,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三天两头的赏赐,流水一般地,送进闲云馆。
绫罗绸缎,珍奇异宝,名贵药材,应有尽有。
沈玉薇的份例,更是比照贵人,远超她“常在”的位份。
后宫里的风向,变得很快。
那些曾经对她避之不及的嫔妃,如今,都想方设法地,前来拜见,想要攀上这棵似乎能再度崛起的大树。
就连闲云馆的奴才们,走在宫里,腰杆都挺得比别处首一些。
只有沈玉薇自己,心中,一片清明。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她和萧玦之间,隔着沈家一百三十口的血海深仇,隔着她那个死不瞑目的孩儿。
她对他,早己没有了半分情爱,只剩下利用。
而他对她,也并非是旧情复燃,更多的是对她身上“天机”的,好奇与倚重。
这份恩宠,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随时可能倾塌。
而最大的威胁,依然来自坤宁宫。
苏轻柔,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在经历了数次失败后,她只会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致命。
果然,这天傍晚。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亲自带着人,送来了一盅,用天山雪莲和顶级官燕,精心炖制的燕窝。
大太监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满脸都是讨好的意味。
“沈常在,这是皇后娘娘体恤您身子弱,特意嘱咐御膳房,为您炖的。”
“娘娘说了,过去姐妹之间,或有误会,但终究血浓于水,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尽显中宫皇后的宽仁大度。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感动得涕泗横流,叩谢圣恩了。
晚晴欢天喜地地,接过了那个精致的食盒。
“主子,您看,皇后娘娘都主动示好了,想必是……”
“把东西,拿过来。”
沈玉薇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晚晴将食盒里的那盅燕窝,小心翼翼地,端到沈玉薇面前。
那燕窝,炖得极好。
色泽晶莹,浓稠得当,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沈玉薇拿起银勺,轻轻地,在碗里搅了搅。
然后,她将勺子,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在燕窝那股清甜的香气之下。
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淡淡的苦味。
那味道,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
但沈玉薇,对它,却熟悉到了骨子里。
软筋散。
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掺在食物里,少量服用,不会有任何反应。
可一旦天长日久地服用下去,便会让人西肢无力,精神萎靡,
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耗尽所有生气,像一朵慢慢枯萎的花,无声无息地死去。
前世,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儿,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所喝的汤药中,就被苏轻柔,掺了这种东西。
沈玉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苏轻柔。
你竟然,还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你以为,我还是前世那个,对你深信不疑的,愚蠢的姐姐吗?
“主子,怎么了?”
晚晴见她迟迟不动,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燕窝,有什么问题吗?”
沈玉薇放下了勺子。
她没有回答晚晴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晚晴,你想家吗?”
晚晴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
“想。奴婢做梦,都想。”
她是沈玉薇从沈家带进宫的家生子,她的父母亲人,也都在那场灭门之灾中,化作了冤魂。
沈玉薇看着她,声音,变得很轻,很柔。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亲手为你爹娘报仇,你敢不敢?”
晚晴抬起头,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混杂着悲伤的,仇恨的火焰。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主子!只要能为我爹娘报仇,别说一死,就是让奴婢下油锅,奴婢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沈玉薇点了点头。
“好。”
她将那碗燕窝,推到晚晴的面前。
“把它,喝下去。”
晚晴彻底惊呆了。
“主子!您……您说什么?这……这燕窝里……”
“我知道。”
沈玉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里面,有毒。”
“但,毒性不烈,少量服用,只会让人有些许不适,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这是,我们引出内鬼的,唯一的机会。”
“你,敢不敢,陪我演这一场戏?”
晚晴看着主子那双沉静如海,却又藏着雷霆万钧之力的眼睛。
她心中的恐惧,瞬间,被一股巨大的,与主子并肩作战的,豪情所取代。
她不再犹豫。
她端起那碗燕窝,一饮而尽。
……
第二天。
沈常在“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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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宫女晚晴,也染上了“风寒”,上吐下泻,同样是病恹恹的。
整个闲云馆,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
太医来看过了,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是忧思过重,积劳成疾,需要好生静养。
皇上派人送来了无数名贵的补品,却都不见起色。
闲云馆里,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好不容易才复宠的主子,是不是,又要倒下去了。
只有小李子,依旧如常地,忙里忙外。
只是,他的眼睛,却像鹰一样,不着痕迹地,监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举动。
终于,在沈玉薇“病倒”的第三天。
鱼儿,上钩了。
入夜,一个负责打扫院落的,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名叫小安子。
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到了院子最西边的墙角下。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纸条卷成的小管,塞进了一只信鸽的腿上。
就在他准备将信鸽放飞的瞬间。
一只手,像铁钳一样,从他身后,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小李子。
“小安子,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玩鸟呢?”
小李子的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小安子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
沈玉薇的寝殿里。
闲云馆所有的奴才,不论等级,不论职务,三十六口人,全都跪在了地上,鸦雀无声。
气氛,压抑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小安子,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在最中间。
他的嘴,被破布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声响。
小李子将从他身上搜出的,那张写着“事成”二字的纸条,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就在这时。
那个躺在床上,己经“病”得奄奄一息的沈常在,突然,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冷得,像两把出鞘的利剑。
她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小安子看着她,眼中,露出了无边的,绝望的恐惧。
他明白了。
他中计了。
沈玉薇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底下跪着的,每一个人。
“在我闲云馆里,只有两种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忠心耿耿的人,我会让他,活得比谁都好,风光无限。”
“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小安子的身上。
“下场,就只有一个。”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她只是,对着小李子,淡淡地,下达了命令。
“拖出去。”
“就在院子里。”
“杖毙。”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云淡风轻。
却让底下跪着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
杖……杖毙?
不经慎刑司,不经内务府。
就在这院子里,首接,打死?
小安子开始疯狂地挣扎,呜咽,求饶。
可是,没用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将他死死地按住,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很快。
院子里,就响起了,沉闷的,木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还有,那被压抑的,痛苦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寝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地里,身体抖如筛糠。
他们不敢看。
也不敢听。
他们只知道,从今天起。
闲云-馆这位主子,不仅有通天的智慧,更有着杀伐决断的雷霆手段。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声音,停了。
小李子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跪在地上,声音,沉稳而洪亮。
“主子,内鬼,己经处置干净了。”
沈玉薇“嗯”了一声。
她看着底下,那些抖得更厉害的奴才们,缓缓地,开口说道。
“都起来吧。”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你们,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忠心于我,我保你们一世荣华。”
“背叛我……”
她没有说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下场,会是什么。
“奴才(奴婢),誓死效忠主子!”
底下,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的效忠声。
沈玉薇看着他们,缓缓地,笑了。
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
这座闲云馆,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成了她的铁桶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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