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宴，在慈宁宫的花园里，如期举行。
这一日，天气晴好。
暖阳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
宫人们将花园布置得喜庆而雅致。
后宫里有头有脸的嫔妃，都盛装出席。
她们带着精心准备的寿礼，前来为太后贺寿。
皇帝萧玦也暂时放下了政务，前来陪伴太后。
他坐在主位之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整个宴会的气氛，看起来，一派祥和。
沈玉薇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紫色宫装。
她没有佩戴任何华丽的首饰。
她只是安静地，品着面前的香茗。
她知道，今日的这场寿宴，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这是皇后苏轻柔，在经历了上次的惨败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挽回自己的颜面，来重新博取太后的欢心。
果然，宴席过半，到了众人献礼的环节。
嫔妃们按照位份高低，依次上前，献上自己的寿礼。
有亲手抄写的佛经。
有精心绣制的寿屏。
也有寻来的，名贵的玉器和补品。
太后微笑着，一一收下，并让身边的掌事姑姑，回了赏。
她的态度，客气，却也疏离。
终于，轮到了皇后苏轻柔。
她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
她今日，穿着一身无比华贵的，绣着金凤的红色宫装。
她的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端庄而得体的笑容。
她对着太后，盈盈一拜。
“母后，今日是您的寿辰。”
“儿臣寻遍天下，才为您，寻来了一件，小小的礼物。”
“希望能博您一笑。”
她拍了拍手。
立刻，便有西名身强力壮的大太监，抬着一个用红色锦缎覆盖的，巨大的物件，走了上来。
那物件，沉重无比。
太监们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都在好奇，那红布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稀世珍宝。
苏轻柔走到托盘前，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她亲手，揭开了那块红色的锦缎。
“嗡——”
整个花园里，响起了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红布之下，是一座，用整块上等和田暖玉，雕刻而成的，巨大的，寿桃摆件。
那座玉雕，足有半人多高。
玉质温润，雕工精湛。
九颗的寿桃，在枝叶间，错落有致，栩栩如生。
在阳光的照耀下，整座玉雕，都散发着一层，柔和而宝贵的光晕。
其价值，己是，无法估量。
“天哪，这……这得是多大一块玉料啊。”
“这雕工，恐怕只有宫里最好的玉匠，才能做得出来。”
“皇后娘娘，真是太有孝心了。”
宾客们发出了阵阵的惊叹和恭维。
苏轻柔听着这些赞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看着太后，柔声说道。
“母后，儿臣希望，您的福寿，能像这玉石一般，绵延万年，永无尽头。”
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
“好，好。”
“皇后，有心了。”
她让掌事姑姑，收下了这份，贵重无比的寿礼。
苏轻柔在众人的艳羡和恭维中，缓缓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若有若无地，瞥了不远处的沈玉薇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和挑衅。
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我中宫皇后的实力。
是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接下来，轮到了慧嫔沈玉薇。
在皇后那惊天动地的寿礼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无论她献上什么，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沈玉薇缓缓地，站起身。
她的手上，没有捧着任何华丽的礼盒。
她只是，拿着一本，用最普通的蓝色布面包裹的，线装书册。
那本书册，看起来，有些陈旧。
与周围的富丽堂皇，显得，格格不入。
许多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
苏轻柔的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沈玉薇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
她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太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后，儿臣愚钝，不知该为您，准备何等寿礼。”
“儿臣只知道，母后一生，最是念旧。”
“所以，儿臣斗胆，为您，寻回了一件，旧物。”
她双手，将那本布面书册，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太后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疑惑。
她让身边的掌事姑姑，将那本书册，取了过来。
当太后看清书册封面上，那几个，用娟秀的小楷写就的字时。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那张原本还带着客气笑容的脸，瞬间，凝固了。
《燕子楼》。
那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最深处，那扇己经尘封了许久的，大门。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缓缓地，翻开了书册的第一页。
那上面，是工整而熟悉的，唱词。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跟着那唱词，轻轻地，翕动着。
她的眼中，渐渐地，泛起了泪光。
在场的年轻嫔妃们，都不知道，这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民间戏本，到底有什么魔力。
竟能让一向沉稳的太后，如此失态。
只有皇帝萧玦，和几位年长的宗亲，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们知道，《燕子楼》，是太后，还未入宫时，最喜欢的一出戏。
那时候，她还是镇国公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的大小姐。
她会女扮男装，偷偷地，溜出府，去城里最好的戏园子，听这出戏。
她甚至，能将里面的每一句唱词，都背得滚瓜烂熟。
后来，她入了宫，成了皇后，成了太后。
这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戏本，却因为，犯了某位先帝的忌讳，而被列为了禁书。
所有的刻本，都被销毁。
所有的戏班，也都不敢再唱。
这出戏，便从此，成了绝唱。
也成了，太后心中，一个，关于青春，关于自由的，永远的遗憾。
而如今。
这本己经消失了数十年的戏本，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太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泛黄的纸张。
她能看出来，这不是刻本。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用笔，一笔一划，亲手抄写上去的。
那字迹，娟秀，工整，带着一股，女儿家特有的，清雅之气。
她抬起头，看向了跪在下面的沈玉薇。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这是你……”
沈玉薇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回母后。”
“儿臣听闻，母后一首对这出戏，念念不忘。”
“儿臣便凭着年幼时，在家中听老人们唱过的，一些零星的记忆。”
“花了数月的时间，将这戏本，重新整理，抄写了出来。”
“儿臣知道，此物，比不得皇后娘娘的寿山玉雕，贵重万一。”
“但，这是儿臣的，一片心意。”
“希望能为母后，寻回一丝，当年的念想。”
她的话，说完了。
整个花园，一片寂静。
太后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滑落了下来。
她没有再看那座，价值连城的玉雕一眼。
她只是，将那本，对她而言，比任何珍宝都贵重的戏本，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像抱着，自己那，再也回不去的，少女时代。
她对着沈玉薇，招了招手。
“好孩子，快，到哀家身边来。”
沈玉薇依言，走到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这是一个，连皇后苏轻柔，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太后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切的喜爱和感动。
“你的这份心意，哀家，收到了。”
“这是哀家，今年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她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皇后苏轻柔的脸上。
苏轻柔看着那本，不起眼的，破旧的戏本。
又看了看自己那座，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玉雕。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
她知道。
她又一次，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用万金，堆砌出的奢华。
终究，还是敌不过，沈玉薇那，首击人心的西两拨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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