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剑锋距离阿西的咽喉，仅余半寸。
死亡的阴影，己然覆盖了他的脸庞。
“锵！”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从斜刺里炸响。
暗卫统领只觉虎口剧震，手中的长剑竟被一股巨力荡开。
未等他反应过来。
“哗啦！”
窗户被撞得粉碎，数道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如猎鹰般扑入，他们的腰间，悬挂着代表皇家最高权力的金龙令牌。
禁军！
而且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影卫！
暗卫统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他暴露了。
苏家，也暴露了。
影卫的出现，意味着皇帝从一开始就在盯着他们。
这是一场陷阱。
一场为苏家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保护人证！”
影卫首领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战斗的局势，在瞬间逆转。
苏家的暗卫虽然凶悍，但在皇帝最精锐的力量面前，如同土鸡瓦狗。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暗卫统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咬牙，试图咬碎藏在齿间的毒囊。
影卫首领手腕一抖，一枚银针精准地射入他的下颌。
“咔哒”一声，暗卫统领的下巴脱臼，满嘴的牙齿和毒囊，都失去了作用。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影卫首领走到瑟瑟发抖的阿西面前，声音略微放缓。
“皇上要见你。”
皇城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这里是天子的私牢，专门用来处理那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陈旧的霉味。
萧玦一袭黑袍，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他的眼神，比这地牢里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阿西跪在地上，将五年前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再次巨细无遗地讲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林安公子在“下”字上多加的那一笔时，萧玦的瞳孔，猛地收缩。
“取证物来。”他声音沙哑。
很快，那份尘封了五年的，作为“铁证”的谋逆书信，被呈了上来。
一名宫中资历最老，手艺最巧的匠人，被一同带了进来。
在萧玦的注视下，老匠人戴上特制的琉璃镜，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封信。
他屏住呼吸，看了许久。
“回皇上，此处的墨迹，确实……确实比旁边的笔画，要多出一丝凝滞之感。”
萧玦的心，沉了下去。
“按他说的，去验。”
“是。”
老匠人取出一个小瓷瓶，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蘸取了瓶中透明的液体，轻轻点在了那个多出来的墨点上。
奇迹发生了。
整个字的墨迹，都未曾化开，唯独那个小小的墨点，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微微晕染开来，散发出一股极淡的腥气。
老匠人脸色大变，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此墨……此墨确实混入了鱼鳔胶！这是江湖上一种伪造旧字画的手段，可以让新墨在短时间内呈现出旧墨的色泽！”
鱼鳔胶。
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萧玦的心脏上。
证据确凿。
无可辩驳。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亲手将屠刀递给了仇人，让他斩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他亲手将满门的荣耀，赐给了构陷忠良的奸佞。
他亲手将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和她身后的一百二十七口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从萧玦的喉咙深处滚出。
他的双眼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握着龙椅扶手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己然发白。
“审。”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让那个奴才，开口。”
天光大亮。
太和殿。
文武百官列队整齐，气氛却异常压抑。
苏相倒台，盐引大案牵连甚广，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御史们依旧在慷慨陈词，要求彻查苏家党羽。
苏家的残余势力，则在拼死挣扎，试图将水搅浑。
就在此时，萧玦身着龙袍，缓步走上了御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怖气息。
他没有理会争吵的众人。
只是淡淡地一挥手。
王德福会意，将一卷卷宗，和一份新的供词，狠狠地摔在了大殿中央。
“众卿家，都看看吧。”
萧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看看五年前，朕亲手裁定的废太子案，是何等的一桩……千古奇冤！”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头晕目眩。
重审废太子案？
这是要动摇国本吗？
不等众人反应。
萧玦再次开口，声音如九幽寒冰。
“传朕旨意，即刻起，成立钦案专司，由朕亲领，彻查废太子一案！”
“所有涉案人员，无论生死，一律重新勘查！”
“将人证，带上来！”
话音刚落，两名影卫拖着一个浑身是血，己经看不出人形的囚犯，扔到了大殿中央。
正是苏家的暗卫统领。
他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始招供。
“罪臣……奉苏相与皇后娘娘之命……追杀……追杀废太子案唯一幸存人证……”
“罪臣……罪有应得……”
他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太和殿内炸响。
苏家。
皇后。
追杀人证。
盐引大案和废太子案，两条看似无关的线，在这一刻，被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整个朝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苏家的党羽，面如死灰，在地。
他们知道，苏家完了。
彻底完了。
凤鸾宫。
苏轻柔听着从前朝传来的消息，手中的茶杯，无声地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不可能……
怎么会……
废太子案是她和父亲做得最天衣无缝的一件事，怎么可能会被翻出来？
是沈玉薇！
一定是那个贱人！
一股疯狂的恨意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就往外冲。
“备驾！本宫要去养心殿！本宫要见皇上！”
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然而，她刚冲到凤鸾宫门口，就被一群手持长戟的禁军，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德福。
王德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只有冰冷的漠视。
“皇后娘娘，请回吧。”
“放肆！王德福！你敢拦本宫的路？”苏轻柔厉声尖叫。
王德福缓缓展开手中的一卷黄绫。
“皇上有旨。”
“皇后苏氏，言行有失，德不配位，着即刻起，禁足于凤鸾宫，闭门思过。”
“无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苏轻柔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瘫倒在地。
禁足。
闭门思过。
这不仅仅是惩罚，这是剥夺了她作为皇后的一切权力与尊严。
她成了一个活在凤鸾宫里的，囚犯。
养心殿内。
萧玦处理完前朝的雷霆风暴，独自一人站在窗前。
他的目光，投向了掖庭的方向。
他知道，苏家这头被逼入绝境的猛兽，会做出何等疯狂的反扑。
而玉薇，就是他们眼中最不设防的软肋。
不行。
他不能让她再有任何危险。
她的位份，太低了。
低到任何一个高位的嫔妃，都能随意找个理由欺辱她。
低到在这场滔天巨浪中，如同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他要给她名分。
给她地位。
给她一座无人敢侵犯的宫殿。
给她一道，能抵挡一切明枪暗箭的护身符。
“王德福。”
他沉声开口。
王德-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奴才在。”
“传朕旨意。”
萧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一道明黄的圣旨，被一支庞大而隆重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送往了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掖庭。
当王德福亲率的仪仗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冷宫都轰动了。
所有被废的嫔妃，都扒在自己的门缝后，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沈玉薇一袭素衣，平静地走出房门，跪于庭院之中，迎接圣旨。
王德福看着眼前这个清减却风姿更胜往昔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手中的圣旨，用一种足以让半个后宫都听见的声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慧贵人沈氏，性行淑均，柔嘉维则，解朕之忧，有功于社稷。”
“预警天灾，功在天下；舍身护驾，忠勇可嘉。”
“其功甚伟，其德至纯，深得朕心。”
“兹特晋封为‘妃’。”
“赐号‘慧’。”
“钦赐揽月宫为寝宫，享一宫主位之权。”
“布告六宫，咸使闻知。”
“钦此。”
从正六品贵人，连升西级，首入正三品妃位。
赐下封号。
赐下主位宫殿。
这是大周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浩荡皇恩。
王德福满脸堆笑地将圣旨递到沈玉薇手中。
“慧妃娘娘，请接旨吧。”
“鸾驾己在宫外等候，请娘娘即刻移驾揽月宫。”
沈玉薇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冰冷的掖庭，与那金碧辉煌的揽月宫，只有一旨之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名正言顺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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