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桥底下。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得满座茶客一个激灵。
“列位看官，要说咱们这京城最近出的新鲜事，那可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
“前有国丈爷苏广义，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
“后有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迁居别院！”
他呷了口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可你们知道，这背后，是为什么吗？”
一个茶客忍不住问道：“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
“这事啊，得从咱们那位新晋的慧妃娘娘说起。”
“想当初，这位慧妃，还只是个被废了的答应，住在冷宫里。”
“可你们看看现在，协理六宫，手握凤印，这是何等的风光！”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废妃，是如何在短短数月之内，一步登天的？”
他话音一转，带上了一丝阴森的语调。
“我可是听说了，这位慧妃娘娘，会妖术！”
“她能画符引蝶，能夜观天象，能梦中预知未来！”
“苏家为何倒台？就是因为苏相爷忠心耿耿，发现了她是妖妃，想要为国除害，才被她用妖术构陷！”
“皇后娘娘为何病倒？就是因为她正气凛然，被妖妃的邪气所冲撞！”
“你们想啊，自打这位妖妃得势，咱们京城是不是就没安生过？”
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满座茶客倒吸一口凉气。
类似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的各大酒楼、茶肆、街头巷尾，疯狂地传播开来。
版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奇。
有的说，慧妃是狐狸精转世，专门吸取帝王龙气。
有的说，揽月宫夜夜鬼火，是慧妃在修炼邪法。
还有的说，前阵子城外死了几头牛，就是被慧妃隔空吸走了精气。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妖妃”这个词，像一顶黑色的帽子，被牢牢地扣在了沈玉薇的头上。
揽月宫。
小李子将从宫外搜集来的流言，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沈玉薇。
他每说一句，晚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听到“狐狸精转世”时，晚晴终于忍不住了。
“欺人太甚！这定是皇后搞的鬼！”
“娘娘，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去封了那些说书人的嘴！”
沈玉薇却异常平静。
她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小的银剪，修剪着一盆“同心兰”的枯叶。
那是贤妃送给她的。
她剪去一片枯叶，淡淡地开口。
“堵得住一张嘴，堵得住全京城的嘴吗？”
“流言如水，堵不如疏。”
小李子躬身道：“楼主的意思是？”
沈玉薇放下银剪，抬起头。
她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了宫外那片广阔的天地。
“苏轻柔这一招，倒是比之前聪明了些。”
“她知道在宫里斗不过我，便想从宫外，毁了我的根基。”
“民心，才是最大的根基。”
“她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那我，就做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给天下人看看。”
她转头看向小李子。
“传我的话给听雨楼。”
“不必压制流言，反而要推波助澜，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妖妃’的存在。”
小李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立刻领命。
“是！”
沈玉薇又对晚晴说道：
“备驾，我要去养心殿。”
养心殿内。
萧玦正为这些流言而龙颜大怒。
他将一本记录着流言内容的密折，狠狠地摔在地上。
“荒谬！无稽之谈！”
“一群愚夫愚妇，竟敢如此非议皇妃！”
“传朕旨意，让京兆尹去查！把那些妖言惑众的刁民，统统给朕抓起来！”
王德福在一旁，吓得连连劝阻。
“陛下息怒！法不责众啊陛下！”
“这流言传得太广，若是大肆抓人，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萧玦气得来回踱步。
他知道王德福说得对，可他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此时，沈玉薇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
萧玦看到她，怒气稍减，但眉宇间的愁云却更重了。
“玉薇，这些流言，你……”
“臣妾都听说了。”沈玉薇平静地回答。
她走到萧玦身边，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陛下，为这点小事动怒，气坏了龙体，不值得。”
萧玦接过茶杯，叹了口气。
“朕是气那些刁民愚昧，更是气幕后之人的歹毒！”
沈玉薇微微一笑。
“陛下，百姓们信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他们愿意相信的故事。”
“别人能给他们讲一个‘妖妃’的故事，我们，为何不能给他们讲一个‘神妃’的故事呢？”
萧玦一愣。
“神妃？”
沈玉薇不急不缓地说道：
“臣妾听闻，前阵子京郊雨水过多，淹了不少田地，城中多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
“苏家倒台，查抄的银两，正好可以充盈国库。”
“陛下乃是仁德之君，何不趁此机会，在京中各处开设粥棚，赈济灾民？”
“一来，可解燃眉之急，安抚灾民。”
“二来，也能向天下人，彰显陛下的圣君仁政。”
萧玦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不解。
“这与你的流言，有何关系？”
沈玉薇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当然有关系。”
“陛下开设粥棚，是为仁政。”
“而臣妾，愿倾尽私库，助陛下完成此等善举。”
“同时，臣妾会向外放出消息。”
“就说，臣妾前些时日，夜里做了个梦。”
“梦见太白星君下凡，告知臣妾，京城将有小劫。”
“唯有广行善事，为国祈福，方能化解。”
“所以，臣妾才恳请陛下，开设粥棚，救济万民。”
她看着萧玦那双逐渐亮起来的眼睛，继续说道：
“陛下想，当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喝着我们施舍的热粥时，他们是会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妖妃’传说，还是会相信一个让他们填饱了肚子的‘神谕’故事？”
“当他们知道，是慧妃娘娘梦得神谕，才有了这救命的粥喝，他们还会骂臣妾是妖妃吗？”
“不。”
“他们只会感激臣妾，称颂臣妾。”
“他们会把臣妾当成神明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
“如此一来，流言，不攻自破。”
萧玦听完，只觉得豁然开朗。
他看着眼前的沈玉薇，眼神里充满了激赏与赞叹。
堵不如疏。
以正压邪。
用一个更宏大，更具说服力，也更得人心的故事，去覆盖另一个恶毒的故事。
好手段！
“好！”萧玦抚掌大笑，“就依你所言！”
“朕不仅要开粥棚，还要开得声势浩大！”
“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朕的慧妃，是何等的贤德！”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
不过一天之内，城东、城西、城南、城北，西处最繁华的地段，都搭起了巨大的粥棚。
一口口大锅被支起，雪白的米粒在锅中翻滚，散发出的香气。
无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涌来。
他们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粥，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真的是官府在施粥？”
“不要钱，管饱？”
当他们从官差的手中，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甚至还放了些许肉末的白粥时，许多人，都当场哭了出来。
他们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着粥，一边打听着这天大的好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很快，一个全新的故事，开始在人群中流传。
“听说了吗？是慧妃娘娘！”
“是慧妃娘娘做梦，梦见了神仙！”
“神仙说咱们京城要有难了，让娘娘赶紧行善积德，为咱们大周祈福呢！”
“原来是这样！我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官府想起来施粥了！”
“慧妃娘娘真是活菩萨啊！”
“什么妖妃！我看那些说书的，才是妖怪！差点就冤枉了好人！”
“就是！能让咱们喝上热粥的，怎么可能是妖妃！分明是贤妃！是救苦救难的贤妃娘-娘！”
“贤妃”这个称呼，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
但它像一颗种子，迅速地，在人群中生根，发芽。
一传十，十传百。
喝着粥的灾民们，开始自发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地磕头。
“谢陛下隆恩！”
“谢贤妃娘娘慈悲！”
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
静福轩。
被软禁的苏轻柔，也听到了宫墙外，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汗水。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苏轻柔一把抓住她。
“外面在喊什么？”
宫女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说道：
“他们……他们都在喊……”
“喊慧妃娘娘……”
“是……是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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