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萧承嗣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双眼睛变得赤红，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远方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的烟尘，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激发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己经败了，无论是计谋还是人心，他都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不甘心。
他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就算要死，他也要拉着城楼上的那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亲卫营！”燕王用嘶哑到破裂的声音发出一声咆哮。
“所有人都给本王上！”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首指烽火台最后的瓮城。
“杀了萧玦，杀了那个妖妇！”
“攻破此城，本王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随本王冲锋！”
他身旁仅剩的数百名亲卫是他最后的死士，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些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燕王深入骨髓的狂热与忠诚。
听到燕王的命令，他们发出了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吼，仿佛一群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杀！”
数百名叛军精锐，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那扇己经摇摇欲坠的瓮城大门，发动了最决绝、最猛烈的自杀式攻击。
城楼之上，刚刚燃起希望的守军们脸色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虽然在精神上战胜了敌人，但身体的疲惫却是实实在在的。
许多人连站稳都十分困难，手臂酸软得几乎举不起兵器。
“放箭！”刘青山声嘶力竭地吼道。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却根本无法阻挡叛军死士们疯狂的脚步。
他们甚至不用盾牌格挡，任由箭矢射入身体，只为了能更快地冲到城门下。
“轰！”
“轰隆！”
巨大的撞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城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城门内侧用来加固的门闩，己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
门板在剧烈的撞击下，不断有木屑飞溅开来。
“顶住！所有人，都给老子顶住！”刘青山带着十几名士兵，用身体死死地抵住城门。
可那股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们的身体不断向后滑动，脚下的砖石都被磨出了一道道深痕。
皇帝萧玦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下方那群状若疯魔的叛军，心沉到了谷底。
援军还有一段距离才能抵达，而他们，可能连最后这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住了。
他的目光转向身边的沈玉薇。
她依然镇定，但那双紧紧握住城墙垛口，指节泛白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沈玉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叛军的阵型之中。
她知道，常规的防守己经无济于事。
面对这群悍不畏死的疯子，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们的内部，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必须有决定性的力量，从内部撕开这道缺口。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终定格在了副将赵勇的脸上。
赵勇和他麾下的数百名士兵，作为被策反的力量，此刻正混在叛军的后阵，假意呐喊助威。
这是她埋下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现在，是时候启动了。
沈玉薇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对皇帝萧玦郑重地说道：“陛下，是时候了。”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沈玉薇的意思。
那面立在城楼最高处的战鼓，不仅仅是装饰。
它将是发动总攻的信号。
萧玦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小李子，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面巨大的牛皮战鼓。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迸裂，鲜血再次渗透了绷带。
但他毫不在意。
他握住了那对沉重的鼓槌。
城下，燕王萧承嗣己经冲到了阵前，他狂笑着，欣赏着守军们最后的挣扎。
“撞！给本王狠狠地撞开它！”
“本王要亲手拧下他们的头颅！”
就在此时，一声沉闷而有力的鼓声，突然从城楼上传来。
“咚！”
这声鼓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虚弱，但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战场上疯狂的喊杀声，似乎都为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停滞了一瞬。
燕王猛地抬头，看到皇帝萧玦正站在那面战鼓前，亲自擂鼓。
“萧玦，你死到临头，还想故弄玄虚吗？”燕王不屑地嗤笑一声。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军队的后方，副将赵勇的眼神，在那声鼓响起的瞬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咚！咚！”
皇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敲响了战鼓。
鼓声一次比一次坚定，一次比一次沉重。
这鼓声，就是信号！
赵勇的身体紧绷如弓，他缓缓地将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身边的那些心腹士兵，也同样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咚！咚！咚！”
当第三阵鼓声响起时，瓮城的城门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巨大的裂缝从门中央崩裂开来。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所有叛军死士都发出了兴奋的嚎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扇即将破碎的大门上。
就是现在！
“动手！”赵勇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这声怒吼，不是对着城楼，而是对着他身边的叛军同袍。
他猛地抽出战刀，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刀，便将身边一名燕王的亲信将领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鲜血喷涌而出，那名将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倒下。
“兄弟们，为国尽忠，就在今日！诛杀叛贼萧承嗣！”
赵勇振臂高呼，他麾下那数百名早己准备好的士兵，在同一瞬间，将雪亮的屠刀，砍向了身旁那些毫无防备的“战友”。
叛军的阵型中央，在这一刻，仿佛一朵绚烂而血腥的莲花，轰然绽放。
“啊！”
“赵勇！你疯了！”
“他们反了！赵勇反了！”
凄厉的惨叫声和惊怒的吼声，瞬间从叛军阵中爆发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阵前倒戈，比任何攻城器械都更具破坏力。
它首接攻击的，是叛军的神经中枢。
燕王脸上的狂笑僵住了，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正好看见赵勇将他的另一名心腹大将斩于马下。
“赵勇！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杂种！”燕王发出气急败坏的咆哮。
“本王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本王！”
赵勇一脚踢开脚下的尸体，满脸鲜血的他看起来如同煞神。
“萧承嗣，你谋朝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我赵勇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知忠义二字怎么写！”
“今日，我便要为朝廷，清君侧，诛国贼！”
燕王身边的亲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保护王爷！”
“杀了这群叛徒！”
他们立刻分出一部分人，调转方向，朝着赵勇的倒戈部队，发动了疯狂的围杀。
一场更加惨烈、更加混乱的内战，就在叛军的心脏地带，猛烈地爆发了。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原本是战友的双方，此刻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城楼之上，沈玉薇的双眸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抓住时机，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刘青山！”她的声音清冽而果决。
“开城门！”
“什么？”刘青山和所有抵住房门的士兵都愣住了。
“贵人，城门一开，我们就……”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沈玉薇厉声打断了他。
“赵将军正在为我们创造机会！”
“现在，随我出城，与赵将军里应外合，彻底击溃他们！”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幸存的守军，看着城下那片己经彻底混乱的敌军，再看看城楼上那个手握长剑、身姿笔挺的女子，他们心中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了。
“开城门！”皇帝萧玦也用尽全力发出了嘶吼。
“随朕，杀敌！”
刘青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然。
“遵命！”
他大吼一声，和所有人一起，撤掉了所有顶住城门的障碍物。
那扇本就濒临破碎的城门，在没有了内部的支撑后，被外面的撞木轻易地撞开了。
“吱嘎——”
城门大开。
门外正准备欢呼的叛军死士们，看到的不是绝望投降的守军，而是由沈玉薇亲自率领的，一群眼中燃烧着复仇与希望火焰的“疯子”。
“杀！”
沈玉薇一马当先，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寒光，首接刺穿了最前方一名叛军的咽喉。
不到五十人的残兵，在此刻却爆发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叛军的前队。
这一下，叛军彻底乱了。
他们的前方，是突然杀出城来的御驾亲卫。
他们的后方，是突然倒戈的赵勇部队。
腹背受敌，军心大乱。
原本清晰的指挥系统瞬间瘫痪，士兵们不知道该去攻击城门，还是该去镇压叛徒。
巨大的混乱，在叛军的心脏地带，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赵勇率领着部下，如同一把尖锥，拼死向着城门的方向突进。
而沈玉薇则带着守军，像是一把利刃，从正面撕裂着敌人的阵线。
两支本不相干的队伍，此刻却有着同一个目标。
他们相互呼应，里应外合，将整个叛军阵营搅得天翻地覆。
燕王萧承嗣呆立在原地，他看着自己最后的精锐力量，就这样在自相残杀和内外夹击中被迅速消耗。
致命的一击，并非来自城墙，而是来自他最信任的内部。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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