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林寒衣的右臂失去了知觉。
她站在钦天监新修的观星台上，看着晨曦在结霜的瓦片上勾勒出金边。玄月剑斜插在身侧，剑鞘上凝着一层薄冰。三年来，这把剑越来越冷，冷到寻常剑鞘根本封不住那股寒气。就像她自己的身体——外表看似如常，内里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冻结。
左手按上右肩，触到的不是温软肌肤，而是细密的晶体。从皇城那夜开始，萧诺点在她眉心的金血就在改变她的身体。起初只是偶尔看见星力流动，后来能听见地脉中的银水低语，现在连血肉都在结晶化。
"宗主。"大弟子白露在台阶下躬身，"六扇门来报，地牢出事了。"
林寒衣拔剑转身，剑锋带起的冰晶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白痕。白露下意识后退半步——自从宗主从漠北归来，玄月剑的寒气就带着某种刺痛灵魂的锐利。
六扇门地牢比想象中安静。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只有十二具银色尸体整齐排列在牢房中央。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有个碗口大的洞，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什么高温瞬间汽化。
"寅时三刻发现的。"新任总捕铁面神判陆九霄指着地面，"看守说听见他们在念同一句话，然后就这样了。"
林寒衣蹲下身，指尖轻触一具尸体的创口。结晶化的右臂突然传来刺痛，某种画面强行闯入脑海：黑暗的地底，银水如蛇般游走，汇聚成河，流向北方...她猛地缩回手，创口处竟粘着一滴银液，正试图渗入她的皮肤。
"星力回流。"她甩掉银液，看它在空中汽化，"有人在召唤这些残渣。"
陆九霄的眉头拧成疙瘩："天机阁？"
林寒衣没有回答。三年来江湖上突然崛起的天机阁，专门收集星门相关遗物。更可疑的是他们那位从不露面的阁主，据说手持一柄与谢惊澜断刀同源的奇异兵器。
离开地牢时，林寒衣的结晶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是皇宫旧址，现在只剩一片用黑布围起来的禁区。没人敢去清理那片废墟，因为偶尔还会有银光从地缝中渗出。
"宗主！"白露惊呼。
林寒衣的右臂完全被冰晶覆盖了。那些晶体不是白色，而是带着淡淡金芒的透明物质，内部有星图般的纹路流动。更可怕的是晶体正在向肩颈蔓延，所过之处衣物冻结成粉。
"带我去寒玉池。"林寒衣的声音出奇平静。这是预料中的进展，只是比预计的早了半年。《寒月心经》与星力的冲突终于突破临界点，她的身体正在成为两种力量的战场。
玄月剑宗的寒玉池建在地底，用的是千年玄冰凿成的池子。林寒衣褪去上衣踏入池中，池水立刻沸腾般翻涌起来。白露倒吸一口凉气——宗主的后背布满金色纹路，组成一幅完整的星图，中心处正是那个龙鳞印记。
"出去。"林寒衣命令道，"明日辰时再来。"
当石门关闭，她终于允许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冰水与结晶部位接触时产生的不是凉意，而是灼烧感。她咬住一缕长发，看着右臂的晶体在池水中缓慢生长，像某种活物般探索着新的领地。
池底突然传来震动。
林寒衣瞬间拔剑，却见池水旋转着形成漩涡，露出池底一块发光的水晶。那水晶中封存着一封信——三年前她离开漠北前，亲手封印在此的密件。
剑尖轻挑，水晶破裂。信纸上的字迹因水汽模糊，但那个图案清晰可辨：九龙壁简图，第三条龙眼处画着金鳞标记。旁边是一行小字："星髓聚，龙鳞归。"
右臂的晶体突然暴长，瞬间覆盖整个肩膀。剧痛中林寒衣看见幻象：漠北的冰层下，有个胸口嵌金鳞的人形轮廓正在苏醒；而千里之外的某处地下，银水汇聚成的河流正向着漠北奔涌...
"萧...诺..."她呛出一口血，血珠落在池中竟化作小金蚕，转眼被晶体右臂吸收。
黑暗中传来鼓掌声。
"精彩。"一个带着金属回声的声音说，"寒月剑气与星力融合到这种程度，不愧是林宗主。"
林寒衣的剑指向声源。池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全身裹在星纹黑袍里，脸上戴着银白面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兵器——形似谢惊澜的断刀，但刀身完整，且通体透明如水晶。
"天机阁主。"林寒衣的剑纹丝不动，尽管晶体己经蔓延到右胸，"擅闯剑宗禁地，想找死？"
黑衣人轻笑。他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眨眼间就站在了池水另一侧，距离林寒衣的剑尖仅三寸。"我来谈笔交易。"他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发出金属脆响，"用你体内三分之二的金血，换一个复活萧诺的方法。"
池水突然结冰。不是普通的冰，而是带着星纹的透明晶体，将黑衣人固定在原地。林寒衣的剑刺向他咽喉，却在最后一寸停住——黑衣人手中多了一块金色鳞片，上面跳动着微弱光芒。
"他的心跳，感觉到了吗？"黑衣人任由剑尖抵住喉咙，"漠北冰层下的不是尸体，而是茧。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星力灌注..."
林寒衣的剑微微颤抖。晶体己经覆盖她半边身体，左眼的视力开始模糊。但她清晰地感知到那块鳞片传来的律动，与三年前星盘下的心跳声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选中玄月剑宗？"
黑衣人的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银色的皮肤："因为只有《寒月心经》能中和星力的侵蚀。三百年前那位守护者，娶的正是你们开派祖师。"
冰晶炸裂。黑衣人脱困的瞬间，林寒衣的剑划过他手腕。没有血，只有银光如雾般涌出。但那块金鳞被他及时收回，只在池面上留下一串涟漪般的星图。
"三天后，子时，废皇城。"黑衣人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带上一名纯阴体质的弟子。记住，过了这次月蚀，萧诺的意识就会彻底消散。"
林寒衣想要追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己经结晶化。更糟的是，那些晶体不再是金色，而是开始泛出银光——星力的污染正在突破《寒月心经》的压制。
白露辰时前来，看见的是浮在池中的冰雕。林寒衣大半个身体被晶体包裹，只有左臂和头部还保持原状。玄月剑插在池边，剑身结满星形霜花。
"宗...主？"
冰晶突然龟裂。林寒衣睁开眼，左眼完全变成了金色，右眼则维持着原本的漆黑。她破冰而出的动作带着非人的敏捷，落地时晶体碎片叮当洒落。
"准备马车。"她扯过外袍遮住结晶化的身体，"再去地牢取一具星傀尸体——要最完整的那个。"
白露不敢多问，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还有，"林寒衣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如果我三日后未归，你带所有弟子去南海归墟。剑阁第三密室有祖师留下的星舟图。"
"宗主！"
林寒衣己经走向剑池深处。她的结晶右臂按在池底某块砖石上，地面随即分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那是连白露都不知道的密室，门楣上刻着与萧诺胸口如出一辙的龙鳞印记。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一块残缺的星盘碎片。林寒衣跪坐在星盘前，晶体与石室地面的纹路完美契合。当她将额头贴上星盘时，整个石室亮起幽蓝光芒。
幻象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漠北九龙壁前的冰层下，那个人形轮廓的胸口确实跳动着金鳞；而在地下深处，十二道银水暗流正从不同方向汇向漠北；更远处，废皇城的地宫里，黑衣人正在布置某种仪式，祭坛上摆着十二具银棺...
最震撼的是星盘突然投射出的新画面：三百年前，一位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站在初代守护者身旁，两人共同将九块星盘碎片埋入九州龙脉。那女子用的剑法，分明是玄月剑宗失传的终极奥义"寒月葬星"。
林寒衣猛然抬头，结晶右臂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左胸。在即将贯穿心脏的瞬间，她硬生生偏转方向，五指插入星盘下方的石台。鲜血顺着纹路流淌，激活了隐藏的机关——石台裂开，露出一柄通体冰蓝的短剑。
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霜天。
当林寒衣握住短剑，整个石室的温度骤降。结晶右臂的银光被逼退，重新恢复成淡金色。更神奇的是她背上的星图纹路开始移动，最终汇聚到左手掌心，形成一个微缩的九龙壁图案。
"原来如此..."她轻抚短剑，"霜天折翼，不是剑招的名字..."
而是初代守护者夫妇分离时，斩断星力连接的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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