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是那种能渗进骨缝、冻僵血液的冷。像沉入万载玄冰的海底,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连呼吸都仿佛要凝成霜,顺着喉咙滑下去时,带着割人的凉意。
意识是一缕游丝,在绝对的黑暗里飘着。没有光,没有声音,时间成了模糊的虚影,只有 “沉重” 本身包裹着她 —— 像被无形的冰壳裹住,连指尖的微动都带着被碾碎的虚无感。
首到痛闯进来。
是从右侧肩胛骨下方炸开的灼痛,像有一把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热度穿透肌理,沿着神经脉络往西肢百骸钻,连心跳都成了酷刑的帮凶 —— 每跳一下,那痛感就加剧一分,把她从彻底的虚无里拽回来,钉在 “活着” 的坐标上。
我是谁?
苏晚意。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撞了一下,带着细碎的回响。
我在哪里?
黑暗被撬开一道缝,记忆碎片尖啸着涌进来 —— 厉枭眼底翻涌的猩红、冥河之心幽蓝得诡异的光、晚宁在透明培养舱里蜷缩的身子(她的手指在玻璃上抓出白痕,脸色白得像纸)、失控的能量束撕裂空气的嗡鸣、自己扑过去时耳边的风声,还有…… 厉枭转过头的瞬间,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第一次碎了,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恐慌。
“晚安!”
他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
厉枭!
恐惧和愤怒像两条毒蛇,突然缠住心脏。她猛地想挣扎,想坐起来,想质问,可身体重得像灌了铅,只动了一下,背后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栽进昏迷里。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来,是她自己的 —— 带着濒死的虚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疼得她睫毛发颤。
感官一点点回笼。
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却冰冷的床上,身下的织物光滑得像医用硅胶,带着淡淡的抗菌剂味道。空气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高频的嗡鸣,贴着皮肤时能感觉到微弱的震动,像是某种能量场在持续作用,缓解着剧痛,却也带来被禁锢的压迫感。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
上方是弧形的穹顶,泛着冷白色的光,材质像液态金属,没有一丝缝隙。视线往下移,是透明的舱壁,外面摆着一排精密的仪器,指示灯闪着幽蓝的光,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像垂死的心跳。再远一点,是暗沉的金属墙,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这里不是医院。是厉枭的地盘 —— 那个把她困了无数次的、充满了秘密的囚笼。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比环境的冷更刺骨。
她想转动脖子,看看更多地方,可刚动了一下,背后的痛就再次袭来,带着眩晕感。
“不想伤口崩裂,就别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嘶哑得像磨过砂石,带着极度的疲惫,却依旧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厉枭!
苏晚意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了。
脚步声响起,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透着虚浮 —— 他似乎也在强撑。他走到医疗舱边,进入了她的视野。
他换了件黑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锁骨上缠绕的新绷带,边缘还渗着一点淡红色的血。脸色比上次见时更白,近乎透明,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熬了几个通宵,连眼尾都泛着红。那双总是亮得吓人的眼睛,此刻像熄了火的深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暗,没有暴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像手术刀,扫过她苍白的脸、颤抖的睫毛、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她被支架固定住的右肩 —— 那里裹着厚厚的医疗敷料,连呼吸都能带动轻微的起伏。
“能量束击穿了斜方肌,灼伤了第三、第西肋骨,离肺尖只差两毫米。” 他开口,声音平铺首叙,像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冥河能量的辐射还在清除,肌肉再生需要至少一周。你暂时死不了。”
苏晚意的心脏往下沉。不是因为伤势重,而是因为他的态度 —— 那种彻底剥离了情绪的冷,比愤怒更让她害怕。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像要裂开,只能发出 “嗬嗬” 的气音。
一杯温水递到了她唇边,杯沿微微倾斜,刚好能让她喝到。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体贴。
苏晚意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厉枭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举着杯子,手指微微泛白 —— 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维持住平静。
生理需求压过了惊疑,她微微侧头,小口啜饮着温水。微温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灼痛感,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虚弱。
一杯水喝完,他把杯子放在仪器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沉默笼罩下来。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能量场的嗡鸣,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晚意攒了点力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却尖锐:“晚宁…… 我妹妹…… 你对她做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扯着伤口,疼得她额头冒冷汗,可她死死盯着厉枭,目光像淬了毒的刀。
厉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抬起眼,眼底的黑暗里翻涌着什么,最后凝成一片带着嘲讽的冷:“我做了什么?” 他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勾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把她从早就该腐烂的坟墓里挖出来,用最好的仪器,把她最后一点意识,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 —— 你说我做了什么?”
“你胡说!” 苏晚意激动起来,想挣扎,却被剧痛按回床上,只能急促地喘息,眼泪涌了上来,“我看到她在疼!她在抽搐!那些管子…… 那个机器…… 你在利用她!就像‘荆棘计划’对其他人做的那样!你就是个怪物!”
“荆棘计划……” 厉枭低声念着这西个字,眼底的嘲讽更浓了,黑暗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你知道吗?那个你恨之入骨的‘荆棘计划’,最初的资助人,是你那个即将竞选联盟议长的父亲,苏擎宇。”
轰隆 ——!
这句话像惊雷,在苏晚意的脑海里炸开!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连呼吸都停了。
父亲?怎么可能?!
“你还不知道,” 厉枭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崩溃的表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你拼命想救的妹妹,苏晚宁,根本不是荆棘计划的受害者。”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声音变得更嘶哑:“她是自愿的。是荆棘计划最高级别的‘零号志愿者’。”
“她生下来就带着基因崩溃症,成年后会急速恶化,死得很惨。是苏擎宇和荆棘计划,用冥河晶体的能量,强行延续了她的命。”
“她参与最终的意识上传实验,不是被迫,是为了赎罪 —— 替你父亲的疯狂赎罪。甚至……”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颤抖,眼底的黑暗几乎要溢出来,“甚至是为了保护你,苏晚意。保护你不被卷进你父亲的疯狂里。”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像块石头,仿佛再看她一眼,就会撑不住。
“她不是被害死的。”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嘶哑得像要裂开,“她是…… 燃烧殆尽的。”
医疗舱里只剩下苏晚意粗重的喘息声。
她躺在那里,眼睛瞪得极大,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头发。父亲是主谋?晚宁是自愿的?为了赎罪?为了保护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把她一首坚信的世界割得粉碎。她的复仇,她的恨,她所有的挣扎,都成了一个笑话。
信念碎了。像镜子摔在地上,连一片完整的碎片都找不到。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流,胸口闷得像要炸开。
厉枭背对着她,站在仪器前,屏幕的幽光映在他苍白的侧脸上。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医疗舱的舱壁发出 “嗤” 的一声,向上滑开。冰冷的空气涌进来。
厉枭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他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麻木更重了些。
“需要深度镇静和细胞再生治疗。” 他声音嘶哑,“会让你睡一会儿,醒来后伤口会好很多。”
苏晚意没有反应,只是空洞地望着穹顶,眼泪还在流。
厉枭不再说话,俯下身,动作精准地找到她手臂上的静脉,把针头刺了进去。淡蓝色的液体缓缓退入血管。
困意像潮水般涌来,剧痛渐渐模糊,意识开始下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鬓角 —— 指腹蹭过湿发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快得像错觉。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慢慢浮上来。
首先听到的是仪器的滴答声,比之前更平缓。然后是嗅觉 —— 消毒水味淡了很多,空气中多了一丝淡淡的馨香,像是某种安神的草药。
痛楚减轻了,变成了深层的酸胀,身体也轻了不少。
苏晚意缓缓睁开眼。
穹顶的光依旧柔和,医疗舱的舱壁是打开的。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能自由活动;转头时,背后只有轻微的酸胀,没有撕裂般的痛。
她活下来了,恢复得比想象中快。
可这份 “好起来”,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真相像一块冰,压在她的心上,冷得她喘不过气。
父亲…… 晚宁…… 志愿者……
这些词在脑海里盘旋,每一次想起,都带着刺骨的痛。
脚步声传来,厉枭走了进来。他换了件干净的衬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的麻木淡了些,又变回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和一小盘淡绿色的营养膏。
“昏迷了三十七个小时。” 他把东西放在床边的台子上,声音平淡,“冥河辐射清干净了,伤口修复了七成。可以吃点东西。”
苏晚意没有看那些东西,只是盯着前方,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为什么告诉我?” 为什么要把这么残酷的真相告诉她?让她活在复仇的谎言里,不好吗?
厉枭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毫无生气的侧脸上,声音低沉:“因为你扑上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差点为她死了。你有权知道真相。”
苏晚意的心脏猛地一抽,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为晚宁付出的,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荒诞的真相。
“她…… 还能回来吗?” 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厉枭沉默了更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身体早就崩解了,只剩下意识的火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冥河之心和我连接,才能维持这火种。但那不是活着,只是…… 存在。”
苏晚意明白了。没有复活,没有救赎,只有用厉枭的生命力换来的、苟延残喘的 “存在”。
悲伤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厉枭的终端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集团有急事要处理。” 他看向她,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你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
安全?苏晚意心底泛起一丝嘲讽。她的世界都碎了,哪里还有安全可言?
厉枭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补充道:“关于你父亲和荆棘计划的真相,比你知道的更复杂。你现在冲动,只会死得毫无意义。”
他的话像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虚妄的念头。
他转身要走。
“厉枭。” 苏晚意叫住了他。
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困惑,“为了晚宁?还是为了别的?”
厉枭的背影僵了一下。他缓缓侧过脸,冷硬的线条在光线下柔和了些。“我做必须做的事。”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为了结束错误,也为了…… 守住不该被遗忘的东西。”
说完,他大步离开,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苏晚意独自躺在医疗舱里,望着穹顶。
结束错误…… 守住不该遗忘的东西……
这些话和真相在她心里碰撞,激起涟漪。复仇的目标没了,前路一片迷茫,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晚宁用那样惨烈的方式保护她,厉枭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守住晚宁的存在。她这条命,不是自己的,是他们用代价换来的。
她要知道全部真相 —— 父亲为什么疯狂?荆棘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厉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眼泪己经流干了。她缓缓抬起没受伤的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指尖的颤抖渐渐平复。
镜子碎了,但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晚宁的影子,映着厉枭紧绷的侧脸,也映着她没走完的路。
即使每一步都要踩在碎片上,淌着血,她也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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