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池如疮。
沧州盐场的风裹挟着海腥味与铁锈气,比真定府更烈三分。灰褐色的盐粒裹着沙砾,在半空织成流动的暗幕,无情地抽打在盐工褴褛的麻布片上。
无边无际的盐田龟裂成蛛网般的纹路,像被生生扒开的腐肉,灰绿色的卤水泛着腌臜的泡沫,刺鼻的咸腥味里混着腐烂的酸臭 —— 这就是供给边军的 "官盐" 产地。
陈琅蹲下身,指节擦过盐田表面,刮起一层带着黏液的盐晶。
掌心残留的不仅是沙砾与枯草根,更有暗红的血痂状凝结物。
他猛地将盐砸在赵延寿面前的泥地里,溅起的浊水扑在对方崭新的皂靴上:"这般污秽之物,送与戍边将士果腹?赵大人吞下的俸禄,可还安稳?"
盐工们握着的钝耙应声而停,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
突然,一个年老的盐工脚下打滑,跌进齐腰深的卤水坑。
飞溅的水花中,陈琅清晰看见水面浮着层暗褐色油膜 —— 那是走私船常用的桐油,用来防盐块受潮。更诡异的是,油膜下隐约可见几截腐烂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净的盐粒。
"这盐......" 赵延寿喉结上下滚动,"是灶户粗制滥造,下官早己严令整改......"
"整改?" 陈琅抓起块结着绿霉的盐砖,狠狠砸向远处的灶棚,"去年冬天,边军食此盐呕吐腹泻,冻死在雪地的士兵,比战死的还多!你整改的文书,怕是和这盐一样,填了粪坑!"
话音未落,远处的灶棚突然传来爆炸声,冲天火光里,几具焦黑的尸体从棚顶坠落,脖颈处都有整齐的刀痕。
矿山如墓。
太行山腹地的铁矿坑像头张着嘴的巨兽,洞口狭窄得只能容一人弯腰进入。
阴湿的寒气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深处传来 "铛、铛" 的敲击声,空洞得像在敲棺材板。
陈琅佝偻着身子走进坑道,油脂灯的光只能照亮眼前三尺。赤着上身的矿工像蚯蚓般在岩缝间蠕动,血肉模糊的手握着铁钎,每一次抡动都带起血珠,混着黑尘冻在岩壁上。
角落里,一个半大的孩子蜷缩着咳嗽,咳出的血沫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黑潭,潭底沉着几枚铜钱,正是契丹特有的星月纹铜币。
"这就是供给军寨的 ' 利器 '?" 陈琅拾起一块刚出炉的铁锭,指尖捻过边缘的粉末 —— 三成都是脆如陶土的矿渣。他将铁锭砸在赵延寿脚边,"用这玩意儿打箭头,连契丹的木盾都穿不透!你却在账上写 ' 百炼精铁 ',当陛下是瞎子?"
铁锭砸在地上,竟震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本密账,字迹被血浸得模糊,却依稀可见 "契丹军器监" 字样。
赵延寿额头的汗混着坑道的渗水滚落,洇开地上的矿粉。
陈琅瞥见他袍袖下露出的银镯子 —— 熟银打造,而矿洞的银料早己被朝廷明令充作军饷,私炼银器形同通敌。更可疑的是,镯子内侧刻着梵文经文,正是契丹贵族特有的祈福纹样。
夜幕降临,真定府衙内的炉火熊熊燃烧,然而,这炽热的火焰却无法驱散堂内弥漫的肃杀之气。陈琅面沉似水,他将一卷细帛狠狠地扔在地上,那卷轴如同一具被遗弃的尸体一般,滚到了赵延寿的脚边。
赵延寿惊愕地看着那展开的地图,上面“灰狗滩”三个字被朱笔圈得异常醒目,仿佛是被鲜血染红一般,让人触目惊心。而在地图的背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船只的标记,其中一艘船的船帆上,竟然绣着成德军军旗上的玄鸟纹。
陈琅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仿佛来自幽冥地府:“去岁腊月至今,无号走私船己经出现了十七次,它们运载着大量的官盐和生铁,目的地是蓟州——契丹的地界。”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与地图上的狼首印在烛火下交相辉映,使得整个场面更显诡异。
地图右上角的狼首印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仿佛是一头凶猛的野狼正凝视着堂内的众人。这时,一个从贝州逃回的老吏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是涿州黑市的契丹密标!”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了老吏身上,只见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那狰狞的狼头纹身。然而,与地图上的狼头不同的是,这只狼的眼睛处竟然钉着一枚生锈的箭镞,仿佛是被人残忍地刺穿一般。
赵延寿 "噗通" 跪倒,额头抵着地砖咚咚作响:"是李主簿、王管勾勾结沙匪......"
“勾结?”陈琅怒目圆睁,满脸怒容,他猛地甩出一枚东珠,那珠子在空中急速旋转,然后如流星一般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恰好撞在赵延寿的膝头上。
“这珠底刻的‘赠赵’二字,可是契丹文啊!”陈琅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屋顶,“每年幽州送来的东珠、渤海参,难道就不能暖一暖你这颗冰冷的心吗?”
说罢,他死死地盯着赵延寿,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对方烧成灰烬。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枚普通东珠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东珠在落地时竟然裂开了一条细缝,而从这条细缝里,竟缓缓滑出一张密信!
这密信用契丹小字写成,上面赫然写着“事成封王”西个大字。
这张密信的出现,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己。
原来,这是今早从李主簿家搜出的,而这封信,竟然来自赵延寿夫人的妆奁!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妆奁的夹层里,还藏着半块虎符,与皇帝柴荣给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拖下去!”陈琅见状,怒不可遏,他的厉喝如同惊雷一般,惊得屋内的烛火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黑衣骑士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入房间,他们的铁甲相互摩擦,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在这铁甲的摩擦声中,原本一首沉默不语的的李主簿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猛地扑向窗扉,似乎想要夺窗而逃。
然而,他的动作快,陈琅的反应更快。
只见陈琅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李主簿的手腕瞬间被斩断,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而那截断腕,带着一块铁牌,也一同落在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那块铁牌上,赫然正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独眼狼印!
血溅满堂时,陈琅望着墙上的河北舆图,指尖重重戳在 "大名府" 的位置。
赵延寿的供词里,黑石峪私坊的硫磺,最终都运去了那里。
而李二和陈磊,就在那座城里。他摸出怀中那枚地窖钥匙,铜钱的边缘被得光滑。之前李二说的 "过冬菜",恐怕不是银钱,是比黑石峪私坊更要命的东西 ——霹雳火球配方,此刻正在大名府地窖里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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