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城的晨雾还没散尽,陈琅己站在节度府的角楼上。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带着盐池特有的咸腥气,远处贺兰山脉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李彝殷的人西更天就出城了。” 符清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捏着半片狼毫 —— 那是从昨晚帐外窥探者身上刮下来的,“往金明寨方向,看架势是去报信。”
陈琅望着城门口隐约的烟尘,嘴角勾起一丝冷峭:“正好,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 他转身下楼,玄色襕衫的下摆扫过结霜的台阶,“备马,去盐池。”
刚出府衙,就见一队党项骑兵候在街角,为首的正是刀疤脸野利旺。他翻身下马,脸上堆着生硬的笑:“天使要去金明寨?末将愿为向导,那边的盐道……”
“不必。” 陈琅打断他,目光落在骑兵们腰间的弯刀上,“我们自己的人,快到了。”
野利旺的笑容僵在脸上:“自己人?”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那声音不似党项骑兵的散漫,而是如惊雷滚地,节奏齐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震得脚下的冻土都在微微发颤。
城头上的哨兵突然惊呼:“是…… 是大周的旗号!好多骑兵!”
陈琅抬头望去,只见晨雾中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洪流,黑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着一个醒目的 “盐” 字 —— 那是河北盐铁司武卫营的旗号。为首的骑士身披玄甲,背后插着两杆狼牙槊,正是武卫营都虞侯赵虎。
“末将赵虎,率八百武卫,参见陈提举!”
马蹄声骤然停在街口,八百骑士同时翻身下马,甲叶碰撞声汇成一声惊雷。他们身上的玄甲大多带着裂痕,有的甲片还嵌着箭簇的残痕,脸上、手上布满狰狞的伤疤 —— 那是代州原上尸山火海里焠出来的印记。
陈琅的目光扫过队列,喉头微微发紧。
这支武卫营,本是河北盐铁司的护卫军,五千满编,皆是精挑细选的壮汉。代州大战时,他们被临时抽调到城下,负责押运熔金水与神臂弩箭,硬生生顶在了辽军铁林军最猛的攻势下。火攻那日,他们背着炸药包凿穿辽军粮道,五千人钻进火海,最后爬出来的只剩一千五。
如今赶来夏州的这八百,是赵虎从幸存者里再挑的悍卒 —— 能在尸山火海里活下来,又能扛过长途奔袭的,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
“路上耽搁了?” 陈琅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虎单膝跪地,玄甲上的焦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回提举,过麟州时遇着党项游骑袭扰,耽误了半日。不过……”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缺了角的牙,“末将把他们的马都牵来了。”
身后的武卫营士兵齐声哄笑,笑声里没有半分疲惫,只有久经沙场的桀骜。他们脚边堆着几十匹无主的党项骏马,马鞍上还挂着血淋淋的弯刀 —— 那是昨夜遭遇战的战利品。
野利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身后的党项骑兵更是个个攥紧了刀柄,却没一人敢拔刀 —— 这八百武卫身上的血腥气太浓了,浓得像代州原上未散的硝烟,让他们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这是河北盐铁司的武卫营。” 陈琅走到赵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甲片上的血痂簌簌掉落,“代州城下,五千人顶住十万辽军的,就是他们。”
他转向脸色铁青的野利旺:“李节度说夏州治安不好,圣上体恤,特意让他们来‘护商’。往后盐铁司的商队过定难军地界,就由他们护送。”
“护商?” 野利旺的声音发飘,“可…… 可这人数……”
“不多。” 陈琅淡淡道,“代州活下来的有一千五,这只是一半。剩下的,在麟州待命。”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野利旺说不出话来。一千五?他身后的党项骑兵满打满算也才三千,还多是牧民凑数的,哪是这些尸山爬出来的悍卒的对手?
赵虎突然上前一步,玄甲上的箭簇残痕对着野利旺:“听说有人抢过盐铁司的商队?” 他的声音像磨过的铁砂,“末将带了些代州的‘特产’,正想找机会试试手。”
他身后的武卫营士兵同时按住了腰间的朴刀,刀柄上还缠着代州战场上的布条,暗红色的血渍早己发黑。
野利旺的手猛地一抖,腰间的银饰弯刀差点掉在地上。他终于明白,陈琅带这八百人来,根本不是护商 —— 是来杀人立威的。
“走了。” 陈琅翻身上马,“去金明寨。”
八百武卫立刻整队,赵虎一声令下,马蹄声再次响起,如同一道黑色铁流,裹挟着陈琅与符清漪,浩浩荡荡穿过夏州城的街巷。党项百姓躲在门后,看着这支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队伍,连哭嚎的孩童都被死死捂住了嘴。
野利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汗浸透了内衫。他慌忙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亲卫低吼:“快!去告诉大族长,让山里的人都藏好!千万别露头!”
金明寨的盐池在阳光下泛着白茫茫的光,像一片凝固的雪原。池边的晒盐场上,党项牧民正忙着收盐,见大队周军赶来,纷纷扔下工具往帐篷里躲。
陈琅勒住马,目光落在盐池中央的木栈上。那里停着几艘运盐的羊皮筏,筏子上的党项武士正手忙脚乱地解缆绳。
“赵虎。”
“末将在!”
“把筏子扣下。” 陈琅的声音平静无波,“查清楚,这些盐要运去哪里。”
“得令!”
赵虎翻身下马,抽出背后的狼牙槊,带着二十名武卫扑向木栈。党项武士见状,纷纷拔刀抵抗,却哪里是对手?只听几声惨叫,就被武卫们捆成了粽子,扔在盐堆上。
“提举你看!” 一名武卫从筏子上搜出几封密信,信封上盖着契丹的狼纹印。
陈琅接过密信,拆开一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信里是耶律贤写给贺兰山区部族的,约他们用盐换契丹的铁器,等开春后里应外合,夺回代州。
“李彝殷倒是会做生意。” 他将密信扔给符清漪,“一边向大周称臣,一边给契丹当盐贩子。”
符清漪扫了一眼,指尖捏得发白:“要不要现在拘了李彝殷?”
“不急。” 陈琅望着盐池尽头的帐篷群,“他大儿子李德明还在夏州城里,我们得给他们留个‘报信’的机会。”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光睿带着一队骑兵赶来,看到被捆的党项武士和搜出的密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 陈天使,这是误会!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不是误会,李公子心里清楚。” 陈琅翻身下马,走到盐堆前,抓起一把青盐,盐粒在指缝间簌簌掉落,“圣上让我来宣抚,不是来查案的。但谁要是把夏州当成第二个代州,就得掂量掂量 ——”
他指了指身后的八百武卫,他们正坐在盐堆上擦拭兵器,玄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群蛰伏的猛兽:“这些人,代州城下杀够了辽兵,不介意再杀些不长眼的。”
李光睿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的夏州节度府,李彝殷正对着一封密信发呆。信是幽州来的,耶律贤许诺他,只要能拖住大周的兵力,等契丹援军一到,就封他为 “西北王”,夏州盐池永久归党项所有。
“阿爹!不好了!” 李光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陈琅带了八百武卫去了盐池,还搜出了…… 搜出了契丹的密信!”
李彝殷猛地从胡床上弹起,密信从手中滑落。他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又想起代州京观上那颗耶律璟的头颅,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快!快备礼!” 他抓过绯色官袍胡乱披上,“去盐池!向陈天使请罪!就说…… 就说是野利部私通契丹,与我无关!”
李光睿愣了:“那野利部……”
“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彝殷推开儿子,踉跄着往外跑,“保住自己要紧!那八百武卫是从代州爬出来的煞星,我们惹不起!”
盐池边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盐粒,打在武卫们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陈琅望着夏州城方向匆匆赶来的烟尘,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赵虎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提举,要不要把野利部一锅端了?末将看他们的帐篷里,藏着不少辽军的兵器。”
“不急。” 陈琅望着远处的贺兰山脉,“先让李彝殷自己动手。我们带的不是五千人,是八百 —— 但这八百,要让他们觉得,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河北盐铁司,是代州城下那十万亡魂。”
风掠过武卫营的战旗,“盐” 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面旗曾插在代州的尸堆上,如今又插在了夏州的盐池边,像一根铁楔,死死钉进了这片摇摆不定的土地。
陈琅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李彝殷的屈服只是权宜之计,贺兰山里的部族还在观望,幽州的耶律贤更是虎视眈眈。但他不怕 —— 这八百武卫是他的底气,是盐铁司的锋芒,更是大周铁蹄踏平边陲的先声。
只要这八百人在,夏州的盐池就翻不了天,西北的风沙,就得按大周的规矩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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