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春意染绿了五丈河岸的垂柳,御街槐树抽出嫩黄新芽,却吹不散枢密使王朴府邸的森严。朱漆大门洞开,石狮肃立,青石板路上宾客步履沉缓 —— 今日满朝勋贵、文坛巨擘齐聚,只为见证皇商司总掌事陈琅执弟子礼,拜入三朝元老王朴门下。这场拜师礼的政治分量,比府邸梁柱更沉。
门廊下的青铜漏壶正滴下卯时三刻的水珠,铜雀衔珠的壶嘴泛起幽光。随着执事官手中的鎏金云纹长鞭 “啪” 地击地三声,唱名声陡然拔高:
“翰林学士承旨李昉到 ——!”
身着月白锦袍的李昉扶着象牙笏板,身后跟着捧《贞观政要》善本的书童,朝服上的鹤纹补子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吏部侍郎王溥到 ——!”
银须老者王溥拄着螭纹竹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撞出清响,目光如炬扫过台阶两侧持戟的侍卫。
“同平章事范质到 ——!”
范质踏着八幅云纹皂靴拾级而上,袖中藏着昨夜修改的《大周刑统》残卷,墨香混着袖口龙涎香飘散。
“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到 ——!”
玄甲上的鎏金兽首吞吐着寒光,高怀德腰间雁翎刀的吞口正对着王朴府邸匾额,马鞍上还沾着晨露未干的马鬃。
“侍卫亲军都虞侯韩令坤到 ——!”
韩令坤身后十二名亲卫背负陌刀,刀鞘上缠绕的猩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未干涸的血迹。
“魏王长史符昭寿到 ——!”
八抬朱漆大轿碾过青砖,轿帘掀开时露出镶金线的狐裘衣角,符昭寿手中把玩的和田玉扳指映出高怀德紧绷的下颌。
唱名声声砸在青砖上,符昭寿与高怀德目光相触,转瞬错开,眼底各藏冰棱。魏王府与殿前司本就暗流涌动,如今王朴公然将陈琅收入门下,朝堂平衡己被撬动。
大厅红烛高燃,烛泪顺着蟠龙烛台蜿蜒成血痕状。王朴紫袍玉带端坐正中,身后侍立着枢密院幕僚韩微 —— 这位 “枢府算盘” 掌天下钱粮军械密档,是王朴的无声枢纽。他怀中露出半截泛黄的《九章算术》残页,边缘被常年得发亮。吉时一到,唱礼官长声唱喏:“请弟子陈琅 ——!”
陈琅身着青色襕衫,步履稳如磐石,身后跟着三位僚属:
符清漪:铁面具覆脸,玄袍按刀,腰间革带上密密麻麻别着十二枚青铜暗器。她目光如鹰隼扫过宾客,在军头们脸上多作停留,似在扫描敌情。面具边缘露出的一截锁骨处,新添的箭伤缠着浸血的布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楚无声:探闻局主局使,青衫磊落,手捧蒙锦木盘,盘底暗藏机关夹层。神态温润,偶抬眸时,眼底锐芒如匕首初出鞘。他发间别着的银簪,顶端雕着展翅欲飞的海东青,正是探闻局最高密令的象征。
苏九章:财算局主局使,面如古石,怀中抱账簿,指节铜钱,发出微不可闻的磕碰声 —— 那是他演算时的习惯。账簿边角夹着半张皱巴巴的漕运票据,上面用朱砂标着三处被水渍晕染的可疑记号。
陈琅跪拜于蒲团,高举拜师礼:十匹江南云锦作束脩,每匹绸缎暗纹都织着北斗七星图;一方冰纹歙砚刻《九章算经》,砚池里还残留着未洗净的朱砂墨痕;最触目的是桑皮纸上列满的 “钱料比价核算法”,墨迹劲健如铁,边角处用蝇头小楷批注着党项盐池产量的密报。
“弟子陈琅,叩求恩师教诲!”
王朴目光落在算学公式上,眼中闪过欣赏,接过这份 “算礼”。恰在此时,府门唱名声骤高:“陛下圣谕 —— 赐‘师道永昌’匾额、和阗螭纹玉佩、‘管仲遗风’端砚!内侍都知王继恩奉贺!”
十六名禁军抬着描金匾额鱼贯而入,匾额西角镶嵌的夜明珠在室内投下细碎光斑。王继恩尖细的嗓音穿透满堂寂静:“今陛下闻枢相收徒,特赐……” 话音未落,符昭寿手中的白玉盏突然碎裂,汁水溅在高怀德锃亮的护心镜上。
满堂悚然。柴荣以隆仪背书,王朴接御赐端砚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周皇商 目光在 “管仲遗风” 西字上一凝,转向陈琅,取过稍大的螭纹玉佩系于其腰间:“吾徒陈琅!今赐尔表字 —— 仲才!望汝效管仲辅弼之能,以算筹度乾坤,以商道辅庙堂!此玉唯‘公正’二字!” 玉佩上雕刻的螭龙张牙舞爪,龙睛处嵌着的黑曜石在烛火下流转着诡异的幽光。
“弟子仲才,谢恩师赐字!” 陈仲才叩首,玉佩触砖脆响如金石,从此,他在士林有了新身份 —— 陈仲才。枢密院与皇商司这两颗政治心脏,正式血脉相连。
宴开玉馔,浮华下暗流湍急。金丝楠木餐桌上,清蒸黄河鲤鱼的鱼眼正对着符昭寿阴沉的脸,他端酒踱来,笑意里藏寒冰:“仲才贤弟!魏王府愿助西北诸事,家父赞你与党项周旋得法。” 试探中带着符家世镇西北的威压,袖口不经意间露出半截绘着西夏地形图的绢布。
陈仲才举杯浅酌,杯中米酒映出对方眼底的杀意:“清漪将军智勇双全,西北诸事多得其助。符家守边陲劳苦,仲才自当以皇商司之力,共保商路畅通 —— 此乃陛下与边民之福。” 一句 “清漪将军”,将符家触角导向 “共保皇命” 的轨道,寸步不让。他指尖轻轻杯沿,那里刻着的北斗纹与云锦暗纹遥相呼应。
高怀德与韩令坤低语:“枢密院掌兵符,皇商司控钱粮,两厢合流…… 日后人马粮饷怕是……” 话未说完,高怀德指节己泛白,案几上的青铜酒樽被他捏出细微裂纹。
范质与王溥盯着那卷算礼,王溥忧道:“王枢相是要借仲才之手,行管仲‘轻重术’?平准物价必损豪绅之利,革新之烈,恐甚商君!” 范质捻须不语,望着陈琅的目光满是忧思,袖中《大周刑统》的残卷被冷汗浸湿。
席间丝竹稍歇,陈仲才低声对王朴道:“恩师,枢密院藏的‘幽州暗渠图’,弟子欲遣人核实,事关北疆大运。” 他说这话时,特意用袖口掩住嘴唇,防止唇语被人读破。
王朴眼中精光一闪:“玄策。”
楚无声趋前:“学生在。” 他单膝跪地时,靴筒里滑出一张密探从幽州传回的密报,上面用血画着三个圈。
“以查汴河淤塞为名,北上沧州核舆图!”
“领命。” 楚无声退下,步履无声。经过符清漪身边时,两人迅速交换了一枚刻着虎头的青铜令牌。
符清漪铁面具下眼波微动,与陈琅交换眼色。刹那间,一名侍立仆役悄然离席,尾随楚无声而去 —— 正是武卫局护榷军指挥符昭愿!他藏在袖中的短刃上,还沾着三日前刺探幽州情报时留下的血迹。围绕幽州城防水脉的暗战,己在觥筹交错中布子。
更深露重,书房只剩师徒二人。烛火将舆图影子扯得扭曲,王朴指幽州:“耶律贤新立,韩德让、耶律休哥辅政,此人非庸主!幽云十六州是大周毒刺,拔与不拔皆难!”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图上幽州位置,羊皮地图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陈仲才目光如北地雪亮:“弟子在西北以盐铁压夏州,以‘代州铁林’慑党项,非仅为财赋,更为北伐免西顾之忧!”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账本,扉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党项贵族的财货往来。
王朴抚 “管仲遗风” 端砚:“欲行桓公之事,需富国强兵。‘五均六筦’只是开始,盐铁铜政牵扯多少人脖颈!殿前司、侍卫司、魏王府…… 他们根基与财货纠缠不清!破此铁幕需……”
“需刀!” 陈仲才截口,语如铁钉,“‘算礼’度其财,‘锋镝’碎其链!弟子有铁林八百,掖庭之狱,更有恩师调兵令!” 他猛地抽出腰间短刃,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寒光,刀刃上刻着的 “商” 字泛着暗红。
师徒目光碰撞,默契无声。王朴指玉佩:“此玉为信,为师在,无人敢掀翻棋盘!” 他说这话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惊起满院宿鸟。
五更鼓响,陈仲才踏出枢府,玉佩在晨光中泛冷光。符昭寿的马车刚驶离,帘隙中一道锐目扫过他;朱雀大街上传来殿前司巡骑马蹄声;皇城轮廓在朝阳中显形。
一只信鸽振翅北飞 —— 新铸 “显德通宝” 正由武卫局护漕军押送河东。而幽州暗渠图的线条,正通过楚无声与符昭愿的探查,在黑暗中渐趋清晰。铸钱的铜流与探秘的血流,在国运血管里奔涌。拜师礼不是终结,只是为庙堂弈局,敲响了落子的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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