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炕上。
一盏用红布半遮着（防晃眼）的**铁皮手电筒**，立在炕沿上，投下一束昏黄却集中的光柱。
光柱下，是令人震撼的一幕！
**分币！**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分币！
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像一片小小的、由钱币构成的湖泊，铺满了小半张炕席！它们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朴实无华却又无比的光芒！
赵金花盘腿坐在“钱湖”边，李卫东和李卫红一左一右挨着她，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兴奋又神圣的光彩。这是赵金花第一次在儿女面前展示她的“金库”！她觉得是时候了。
“妈！好多钱啊！” 李卫东忍不住小声惊叹，想伸手去摸，又怕弄乱了。
李卫红也看呆了，忘了对母亲的怨恨，眼睛被那一片银光闪闪牢牢吸住。这么多钱…都是妈挣的？
“嘘！” 赵金花竖起食指，脸上带着一种当家做主的豪气和一丝神秘的笑意，“别吵。来，帮妈数数！”
她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开始分派任务：
“卫东，你数一分的！每十个卷成一卷！”
“卫红，你数两分的！也十个一卷！”
“我数五分的！”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昏暗的里屋，只剩下“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分币碰撞声，以及低低的计数声：
“一、二、三…十！一卷！”
“一、二…五、六…十！又一卷！”
“一、二、三…”
分币在三人灵巧的手指间跳跃、归拢、卷成一个个整齐的小卷。炕上的“钱湖”在慢慢缩小，旁边用旧报纸垫着的地方，堆放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的硬币卷。
李建国像着了魔一样，脸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贪婪而绝望地看着里屋炕上那震撼的一幕！那清脆的碰撞声，像一把把小锤子，狠狠敲打在他脆弱的神经上！那么多钱…那么多分币！她…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不知道过了多久，计数声停了下来。
赵金花看着炕上堆成小山的硬币卷，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拿起手电筒，光柱扫过那些劳动成果，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和自豪：
“来！报数！”
李卫东挺起小胸脯，响亮地说：“妈！一分的一百三十卷！一共十三块！”
李卫红的声音还有些怯，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两分的…八十五卷！十七块！”
赵金花点点头，声音洪亮：“五分的，六十二卷！三十一块！”
她心算飞快：“十三加十七是三十，再加三十一…**六十一块！**”
“六十一块？！” 李卫东和李卫红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对他们来说，这简首是天文数字！
“不止呢！” 赵金花变戏法似的，又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这里还有…二十八块三毛五！”
她将毛票和那堆硬币卷放在一起，在手电筒的光晕下，像一座散发着光芒的小金山！
“**总共：八十九块三毛五分钱！**” 赵金花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哇！” 李卫东忍不住欢呼起来，小脸激动得通红。
李卫红也捂住了嘴，眼睛里的震惊和复杂情绪几乎要溢出来。八十九块…爹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二块五！妈挣的钱，快是爹三个月的工资了！
门缝外。
李建国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瞬间石化！
八十九块三毛五？！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天文数字在疯狂盘旋！他死死攥着自己怀里那包着八块三毛七分钱的手帕，感觉那点可怜的家当，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烫心！
他三个月的工资…不，快三个月的工资！赵金花…她…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靠着那台破缝纫机，攒下了这么多钱？！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呕出来。
里屋，赵金花己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把钱重新包好、藏好。她一边藏，一边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说给儿女听，又像是说给门外那个“隐形人”听：
“卫东，卫红，记住！这钱，是靠咱们娘仨的手，一针一线、一分一厘挣来的！不偷！不抢！堂堂正正！”
“以后啊，想吃肉，跟妈说！想买新本子新铅笔，跟妈说！只要咱们手脚勤快，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轻松：
“至于某些人？”
“**守着那点塞袜底的钢镚儿，闻着咱家的肉香，慢慢熬吧！**”
“噗——！”
门缝外，李建国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带着腥甜的老血，猛地喷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殷红的血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目。他身体晃了晃，靠着门板，像一截被彻底蛀空的朽木，缓缓地、无声地滑倒在地。手里那包着八块三毛七分钱的手帕，无力地松开，几枚分币“叮叮当当”滚落出来，滚到了赵金花里屋门缝透出的那一线微光边缘，像几滴绝望的眼泪。
里屋的赵金花，似乎听到了门外那细微的、硬币滚落的声音。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吹熄了手电筒。
黑暗降临。
只有她怀里那沉甸甸的“小金山”，散发着无声的、温暖的力量。
**分币？**
**那是老娘的血汗勋章！**
**八十九？**
**这是窝囊废的索命账单！**
**李建国，**
**吐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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