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大阵的裂痕己如蛛网般密布，五人周身的“有情佛焰”越烧越旺，将阵中最后一丝“绝情气”逼得节节后退。无面金佛的虚影在火焰中扭曲、缩小，终于在一声凄厉的嘶吼中崩裂——那些碎裂的金片散开后，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无数灰蒙蒙的影子，层层叠叠地裹在一起，像一团凝聚了所有阴翳的浓雾。
“哈哈哈……”浓雾中传出尖锐的笑声，不再是金佛的威严，而是带着无尽怨毒的尖啸，“你们以为赢了？太可笑了！”
灰雾翻涌，渐渐显露出无数张模糊的脸——有求佛多年却不得法门的老和尚，有苦修百年仍难断尘缘的仙人，有想弃恶从善却被人唾弃的妖物……这些都是三界中“求佛失败者”的虚影，他们的脸上都刻着同一种表情：恐惧。
“我不是佛，也不是魔，”灰雾的声音穿透虚影，首刺人心，“我是你们求佛不得的恐惧！是你们怕七情成了绊脚石，怕牵挂误了修行路，怕自己终究成不了佛的怯懦——是你们自己的恐惧，把我喂大的！”
虚影们齐刷刷转向孙悟空五人，伸出苍白的手，仿佛要将他们拖进恐惧的深渊。
“孙悟空！”灰雾陡然拔高声音，一尊虚影化作唐僧念紧箍咒的模样，“你敢说从未怕过？当年三打白骨精，你被师父逐出师门，跪在山路上哭，怕的不就是他再也不信你？怕自己护不住他，也留不住这份师徒情？”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猛地一紧，火眼金睛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确实怕过——怕师父被妖精蒙蔽，怕自己这“顽劣猴子”终究不配得到信任，那晚在山路上，金箍棒被他攥得发烫，心里的慌比被压五行山下还甚。
“猪八戒！”另一尊虚影化作高小姐的模样，转身离去，“你敢说从未怕过？在高老庄时，你看着镜里自己的猪模样，怕的不就是配不上翠兰姑娘的好？怕她真心厌弃你，怕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做个被人笑话的妖怪？”
猪八戒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他怎么会忘？当年偷偷躲在柴房里，看着自己毛茸茸的手，想着翠兰的温柔，恨不得一头撞死——那份“配不上”的自卑，像根刺扎在心里，疼了好些年。
“沙悟净！”虚影中走出个捧着破碎琉璃盏的和尚，“你敢说从未怕过？流沙河吃人的罪孽，你夜夜梦见，怕的不就是这辈子都赎不清？怕师父师弟终究会嫌弃你是个‘吃人妖怪’，怕自己永远成不了正果，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沙悟净的脸瞬间白了，琉璃盏在手中微微颤抖。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每次看到师父温和的笑，总觉得是自己骗来的；每次沙僧师弟喊他“师兄”，都怕这声称呼里藏着鄙夷。那罪孽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总觉得抬不起头。
“敖丙！”西海溃堤的幻影在灰雾中展开，“你敢说从未怕过？龙族千年被排挤的骂名，你扛在肩上，怕的不就是永远不被人间接纳？怕自己断角谢罪也换不来一句‘原谅’，怕龙族世世代代都只能困在深海，见不得光？”
敖丙的龙角黯淡了几分，望着灰雾中西海的影子，喉结滚动。他怕过——当年站在陈塘关前，看着百姓扔来的石头，听着“恶龙”的咒骂，真怕龙族永远洗不清污名，真怕自己拼命守护的人间，从来就没给过龙族一席之地。
“还有你，唐僧！”无数苦难众生的幻影朝金光中的残识扑去，“你敢说从未怕过？西行路上九九八十一难，你多少次在夜里惊醒，怕的不就是这真经终究取不回去？怕自己辜负了长安的期盼，怕众生等不到渡他们的经卷，只能在苦海里挣扎？”
唐僧残识的金光轻轻晃动，带着一丝怅然。他怎能不怕？在通天河被冻住时，在狮驼岭见着白骨堆时，他都偷偷念过“阿弥陀佛”，怕的不是自己死，是这一难要是挺不过去，那些等着经卷的百姓怎么办？
灰雾中的虚影们发出嘲弄的笑：“看吧！你们也怕！你们和那些被我迷惑的众生没两样！都怕七情成障，都怕牵挂误道，都怕自己成不了佛！你们凭什么说自己是对的？”
五人沉默着，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动容。灰雾说的，全是真的——他们都曾在恐惧里挣扎，都曾被“怕成不了佛”的念头困住。
阵外的众生也安静下来，看着那些“求佛失败者”的虚影，许多人都低下了头——原来自己信“绝情成佛”，不过是因为怕了，怕自己的情不够纯，怕自己的牵挂不够深，怕自己终究成不了那个“完美的佛”。
灰雾得意地翻滚着：“承认吧！恐惧才是你们的本心！只有断了情，没了牵挂，才能不怕！这才是成佛的捷径！”
孙悟空突然抬起头，火眼金睛在灰雾中烧得更旺。他攥紧金箍棒，棒身上那道当年因“怕师父走”而攥出的裂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怕过，又怎样？”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谁规定成佛就不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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