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姜禾的双脚，轻轻地落在那潮湿黏腻的地面上时，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心跳声，和从头顶洞口透下来的、那一束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光。
“禾禾？下面怎么样？”
顾淮安压抑着紧张的声音，从洞口传了下来，带着一丝空旷的回音。
“没事。”
姜禾仰起头，回了一句。
她打开了手里那个经过特殊改装的小手电。
一束极其微弱的光晕，照亮了她面前的一小片空间。
这里是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地下通道。
墙壁是用红砖砌成的，因为年代久远，砖缝里渗出了白色的碱花，还挂着大片大片黏腻的蜘蛛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铁锈和霉菌的腐朽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地，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时不时地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的管道上“滴答”一声落下，砸在脖子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种环境，对于一个普通的八岁女孩来说，简首就是恐怖片里的场景，足以吓得当场哭出来。
但姜禾不是普通的孩子。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猎人般的冷静和警惕。
她前世跟着师父，闯过比这凶险百倍的古墓机关，探过深不见底的悬崖洞穴。
这点小场面，对她来说，不过是开胃小菜。
她对着洞口的顾淮安打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可以把水泥板先虚掩上，免得被巡逻的哨兵发现异常。
洞口的光线，瞬间消失了。
整个地下通道，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之中。
只剩下姜禾手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力运至双耳，周围那些细微的声音，瞬间就在她耳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风声，水滴声，甚至远处老鼠爬过的“悉悉索索”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确认没有其他的危险后，她才握紧手电筒，顺着那条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主供水管道，朝着顾淮安图纸上标注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摸索过去。
通道很长，而且岔路极多。
大大小小的管道，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根错节地布满了整个空间。
要不是有顾淮安那张堪比GPS导航的精准地图，就算是个成年人，进来了也得迷路。
姜禾一边走，一边将顾淮安的地图和眼前的实际情况进行对比，将每一个岔路口，每一条管道的走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她的记忆力，经过两世的锤炼和灵泉的滋养，己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恐怖程度。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她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核心区域”。
这里是一个相对宽敞一点的空间，像一个地下的小型中转站。
两条最粗的主管道——一条是供暖的，一条是供水的，在这里交汇。
而在两条管道的连接处，果然有一个巨大的、 积着厚厚灰尘和铁锈的总阀门。
阀门的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普通排污口的小型投料口。
投料口上，还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锁。
找到了！
姜禾的心，抑制不住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手电筒仔细地照着那个投料口。
锁是普通的锁，但上面有非常新鲜的、被人用工具撬动过的划痕。
而投料口的内壁上，还残留着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粉末状物质。
姜禾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点粉末，放在鼻尖下轻轻一闻。
一股极淡的、带着一丝苦涩的特殊气味，钻进了她的鼻腔。
是“软筋散”！
错不了！
就是这个味道！
铁证如山！
那个“先生”，就是通过这个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秘密入口，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药一点一点地投入了整个大院的供水系统！
姜禾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釜底抽薪！
她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开始在阀门附近仔细地搜索起来。
她相信，作案的人，一定会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
果然，在阀门后面的一个砖缝里，她发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小小的油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展开。
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而油纸的材质，非常特殊，是一种经过特殊防水处理的工业用油纸。
这种油纸，普通的商店里根本买不到，只有在一些大型的化工厂或者军工厂里才会使用。
这，就是第二个关键性的证据！
拿到证据后，姜禾没有再多做停留。
她将油纸包小心地收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循着原路，快速地返回。
……
而此时，地面上的顾淮安，正在经历着他这辈子最漫长的十五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绳子，手心里全都是汗。
他的耳朵紧紧地贴在水泥板的缝隙上，努力地想去捕捉下面传来的任何一点声音。
可是，下面太安静了。
安静得可怕。
他不知道姜禾在下面遇到了什么。
她有没有找到证据？
她有没有遇到危险？
她会不会……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滋长。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地掀开板子跳下去。
但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当他看到那根系在锅炉上的绳子，被轻轻地拽动了两下时，他那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才“咚”的一声，重重地落了回去。
她回来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从洞口里爬上来的姜禾一起，合力将那块沉重的水泥板，缓缓地恢复了原位。
当姜禾重新站在地面上，呼吸到那带着煤灰味的、却无比新鲜的空气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全被冷汗湿透了。
她转过头，对上了顾淮安那双写满了担忧和焦急的眼睛。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但一个眼神，己经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找到了。”
姜禾摊开手心，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递到了他的面前。
顾淮安看着那个油纸包，又看了看姜禾那张因为脱力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眼圈没来由地红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个油纸包。
而是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擦去了她脸颊上沾到的一点灰尘。
“走。”
他拉起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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