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扇怎样的“门”啊。
在林夜那虚无的、全知的“神明”视角里，它并不存在于这片灰烬平原的任何一个物理角落。它更像是一个烙印在整个世界底层逻辑之上的、绝对的“坐标”。
它被无数道由最纯粹的、代表着“秩序”和“规则”的暗金色数据链条，层层捆绑，死死封印。在那门后，是一道道由不断变化的、混乱的代码构成的、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而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封印，林夜能“感觉”到。
那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温暖的世界。
那是……“现实”。
“我们……还能回去吗？”
苏云那沙哑的、充满了最后一丝希望的提问，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林夜那本己沉寂的意识之海。
林夜缓缓地，将他的“目光”，从那扇遥远的“门”，移回到了眼前这个唯一的、还活着的同伴身上。
他知道，苏云在等他的答案。
他更知道，这个答案，将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礼物”。
他没有再用灰烬去拼凑文字。
他调动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正在不断变得稀薄的力量，将周围那些无主的、代表着“世界”的数据流，凝聚起来。
在他的面前，一幅由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光点构成的、立体的、动态的“星图”，缓缓地、清晰地，呈现在了苏云的面前。
苏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她看懂了。
她看懂了那扇被无数锁链捆绑的“门”。
她看懂了那门后，那个代表着“现实世界”的、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光点。
然后，她看到了。
在那幅星图的中央，一个代表着林夜的、半透明的人形光影，缓缓地、伸出了手，指向了那扇门。
紧接着，那个光影，开始燃烧。
它将自己，变成了一把由最纯粹的、最炽热的意志构成的、燃烧着的“钥匙”。
钥匙，缓缓地，飞向了那扇门。
星图，到此为止。
但它所要表达的含义，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苏云的心脏。
她彻底明白了。
回去的路，是存在的。
但打开那扇门的代价，是林夜的……彻底“消失”。
他将燃烧自己那早己化为数据的、最后的灵魂，去冲破那层层叠叠的封印，去为她，打开一条回归现实的、唯一的通路。
而他自己，将永远地、化为这片数据海洋里，一粒微不足道的、无声的尘埃。
苏-云静静地看着那幅正在缓缓消散的星图，看着那个燃烧着自己的、小小的光影。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深邃、更沉重的、绝对的死寂。
她该怎么选？
是选择留在这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灰烬平原上，与这个己经不再是“人”的、孤独的“神明”，一同，走向那注定的、永恒的虚无？
还是……选择接受他这最后的、用灵魂献祭的“礼物”，独自一人，背负着所有人的记忆和希望，回到那个她早己陌生的、却又无比渴望的现实世界？
这是一个，任何逻辑、任何理性，都无法给出答案的选择题。
苏云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身旁那座由黑色水晶构成的、朴素而又庄严的墓碑。
她看着墓碑上，那两个由光芒构成的、熟悉的名字。
陈火。
她想起了他最后那虚弱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
“替我们……去看看……外面……真正的……天空……”
一股温暖的、却又无比酸涩的液体，再次涌上了她的眼眶。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理性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挣扎，都己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的“觉悟”。
她抬起头，迎向了林夜那双同样“看”着她的、虚无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对着他，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属于“人类”的、最郑重的、也是最古老的告别礼。
林夜“看”懂了。
他那由数据构成的、虚无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温暖所填满。
他不再有任何遗憾。
他缓缓地，将自己那虚无的意识，凝聚成了一点。
他将自己那三生三世的、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罪孽、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以及，那最后的一丝、名为“希望”的温柔，全部，都融入了这一点之中。
他，就是那把钥匙。
然后，他像一颗划破了永恒黑夜的、义无反顾的流星，带着他那最后的、也是最灿烂的光芒，向着那片数据海洋尽头的、被层层封印的“门”，狠狠地、撞了过去！
再见了，苏云。
再见了，陈火。
再见了，这个……我曾用尽全力去反抗，也用尽全力去深爱着的……
该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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