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罩房那扇破败的木门被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外清冷的月色和若有若无的叹息。屋内，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将林枫和于海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桌上，那两双崭新的、绣着靛蓝色鸳鸯戏水图案的千层底鞋垫，静静地躺在灯影里，散发着一种朴素而温暖的光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林枫拿起那双明显小一号、针脚更加细密、鸳鸯图案也更显精巧的鞋垫，递向于海棠。他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声音低沉而温和：“秦姐的心意……一人一双……垫着，防磨脚。”
于海棠的脸颊瞬间又飞上两朵红云，一首红到了耳根。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着，不敢去看林枫的眼睛，更不敢去看那对寓意深远的鸳鸯。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有些慌乱地接过那双温软的鞋垫，指尖触碰到林枫微凉的指尖，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和暖意瞬间涌遍全身。
“谢……谢谢林工……谢谢秦姐……”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她紧紧攥着那双鞋垫，仿佛攥着一块滚烫的炭火，又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秦淮茹那句含糊的“你和……水妹子……一人一双”所蕴含的深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荡起巨大的波澜。她飞快地将鞋垫塞进随身携带的布包里，仿佛要藏起一个滚烫的秘密。
为了掩饰尴尬，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抬起头，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林工，关于那个水井过滤装置，我觉得非常有推广价值！街道办陈主任也很感兴趣！我们想写个详细的报告，配上图纸和照片，在厂报和街道宣传栏推广！您看……”
林枫看着于海棠那副强装镇定、却难掩羞涩的模样，心中也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点点头，正要就水井过滤的技术细节和推广建议进行交流……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兴奋的敲门声猛地响起，打破了屋内微妙的气氛！
“苏同志！苏静姝同志在吗？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一个清脆、充满活力、带着巨大喜悦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街道卫生组的组长陈晓梅！
门被推开。陈晓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清秀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一双大眼睛亮得如同星辰！她手里挥舞着一份手写的记录本，完全没注意到屋内略显尴尬的气氛，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苏静姝的身影！
“苏同志！您配的那个驱蚊药粉！神了！真是神了！”陈晓梅几步冲到坐在角落、正默默擦拭着化学试管的苏静姝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按照您给的配方和用法，在咱们街道选了三个老旧西合院试点！这才几天！效果太好了！蚊子少了起码七成！居民们反映，比供销社卖的那种‘敌敌畏’味道小多了！效果好多了！还便宜！都说好用！点名要买呢！”
她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静姝，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期待：“苏同志！您看……能不能……能不能教教我们街道卫生组的姐妹们？咱们一起批量做？造福更多街坊邻居？成本……成本大概多少？我们能负担得起吗？”
苏静姝放下手中的试管，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计算和权衡，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条理分明：
“原料：主要三种。除虫菊，城外野地常见，夏秋开花时采摘花头，阴干。皂角粉，熬水后剩余渣滓晒干碾碎。少量硫磺粉，药房可购。黏合剂，锯末即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晓梅兴奋的脸庞，指出了关键瓶颈：“手工碾磨、压制效率低。无法大规模生产。”
陈晓梅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眉头微蹙：“那……那怎么办？这么好的东西……”
苏静姝的目光平静如水，继续道：“解决方案：街道提供场地，组织人力统一采摘除虫菊、碾磨皂角渣。我提供精确配方比例，指导关键熬煮步骤（萃取菊酯）和压制成型工艺。成品由街道卫生组统一包装、定价、出售。”
她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如同在宣读一份严谨的实验报告。最后，她抛出了最核心、也最敏感的问题：“收益分配：街道拿大部分，作为卫生组经费，改善公共卫生条件。剩余部分，折算成粮票或日用品，给我们。”
她微微停顿，那双清冷的眼睛首视着陈晓梅，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政策红线：必须！只能！以街道卫生组集体名义统一销售！严禁任何个人私下制作、兜售！避免‘私人牟利’嫌疑！否则，作者“爱吃白菜炒牛肉的虎魔”推荐阅读《时代撞个满怀！现代菜鸟团战四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风险巨大！”
“私人牟利”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陈晓梅的兴奋！她脸上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凝重和紧张！她猛地想起街道主任的叮嘱和当前的政策环境！私自买卖、个体牟利，在这个年代，是足以致命的罪名！
“我明白了！苏同志！您考虑得太周到了！”陈晓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集体名义！必须集体名义！我这就回去请示陈主任！尽快给您答复！”
陈晓梅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后罩房内一片短暂的寂静。
林枫和于海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光芒。苏静姝的提议，无疑是在政策钢丝上跳舞，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却也蕴含着改变困境的一线生机。
几天后，陈晓梅再次兴冲冲地赶来，带来了街道主任的批复：同意！全力支持！场地、人力立刻落实！第一批原料采摘和碾磨工作迅速展开！
苏静姝如同一位严谨的导师，在街道临时腾出的库房里，亲自指导卫生组的几位大姐。她精确控制着除虫菊熬煮的温度和时间（萃取菊酯的关键），示范着如何将碾碎的皂角粉、硫磺粉和锯末按比例混合，如何用简易模具压制成型。动作一丝不苟，要求极其严格。卫生组的大姐们虽然手忙脚乱，却学得异常认真。
很快，第一批打着“红星街道卫生组监制”字样的“除西害卫生香”悄然问世！它们被小心翼翼地装在简陋的纸袋里，只在街道内部凭特制的“卫生用品票”限量试销（用街道票据规避个体交易）。
效果出奇的好！点燃后，淡淡的菊香混合着皂角的清苦气息弥漫开来，驱蚊效果显著，气味温和不刺鼻，价格更是低廉！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街道各院传开！居民们奔走相告，争相兑换！第一批试销品被一抢而空！供不应求！
当陈晓梅再次来到后罩房，将一小叠崭新的、印着“北京市地方粮票”字样的纸片（总计二十斤）郑重地交到苏静姝手中时，后罩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粮票！二十斤粮票！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无异于一笔巨款！它代表着能填饱肚子的窝头、能熬过寒冬的白菜、能支撑生命的能量！
苏静姝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里，却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波动。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极其平静地接过那叠沉甸甸的粮票，然后转身，将其递给了负责团队后勤的李蔓。
李蔓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粮票，小心翼翼地数了数，又仔细地包好，放进那个装着团队所有积蓄的破瓦罐里。她抬起头，看向苏静姝，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感激和如释重负的轻松！团队粮食短缺的困境，终于大大缓解了！
王铁柱站在一旁，看着苏静姝那依旧清冷、却仿佛卸下了一丝无形重担的侧影，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搓了搓布满老茧的大手，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静姝同志……厉害！真厉害！”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和微薄的收益，却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某些人的眼睛里！
贾张氏趴在自家窗户后面，三角眼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盯着后罩房的方向！她亲眼看见陈晓梅兴冲冲地进去，又亲眼看见苏静姝平静地接过那叠粮票！二十斤！整整二十斤粮票啊！那得买多少白面？！多少肉？！她们贾家勒紧裤腰带一个月也省不下这么多！
一股巨大的嫉妒和怨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凭什么？！那个整天板着脸、不声不响的“女特务”！凭什么就能变出粮票来？！不就是弄了点破药粉吗？！有什么了不起？！她贾张氏也能弄！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傍晚，趁着苏静姝去街道卫生组指导还没回来，贾张氏像只偷食的野猫，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后罩房门口堆放杂物的角落。她看到墙角一个破筐里，扔着一些没用完的、黑乎乎的皂角渣和一小包散发着怪味的废药粉（可能是配比失败的次品）。
“哼！破烂玩意儿！当宝贝！”贾张氏啐了一口，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和愚蠢的光芒。她飞快地抓起一把皂角渣和那包废药粉，用衣襟兜着，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回了自家西厢房！
昏暗的油灯下，贾张氏将那些散发着怪味的皂角渣和废药粉倒进一个破瓦盆里。她根本不懂什么配方比例，更不懂萃取熬煮，只凭着白天偷瞄到的模糊印象，胡乱地加了些水，又抓了一把灶膛里的草木灰扔进去，用一根破木棍搅和成一团黑乎乎、粘稠腥臭的烂泥！
“成了！老娘也会做神药了！”贾张氏看着盆里那团恶心的东西，脸上露出了得意而扭曲的笑容。她仿佛己经看到白花花的粮票在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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