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爽吐血昏倒,被硬塞进花轿的闹剧,很快就成了京城最新的笑柄。
永平侯府的草包小侯爷,娶了一个心比天高的病秧子。
这桩“绝配”的婚事,为京城的茶楼,又提供了数不清的谈资。
林晚听着这些传闻,只是笑了笑。
她此刻,正专注于一件更重要的事。
神医顾尘,己经为赵修玄,进行了第一次施针。
以玉髓芝为引,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毒气,从赵修玄的经脉中剥离了出来。
过程凶险无比。
赵修玄为此昏睡了一天一夜。
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这是他体内的毒,第一次被真正地清除,而不是压制。
林晚守在他床边,亲自为他擦去额角的冷汗。
赵修玄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林晚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指尖还未碰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在门口低声禀报。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
赵修玄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林晚也被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人?”
“是……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福公公。”
林晚和赵修玄对视一眼。
两人心中,都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福公公是皇帝的影子。
他亲自上门,只可能为一件事。
传皇帝的口谕。
两人来到前厅。
福公公穿着一身干净的内侍官服,正端着茶,安静地等待。
见到他们,福公公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了谦恭的笑容。
“给七王爷,七王妃请安了。”
“福公公不必多礼。”赵修玄抬了抬手。
福公公笑了笑,开门见山。
“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请王爷进宫一趟。”
“陛下说,有些日子没见王爷了,想与王爷聊聊家常。”
聊家常?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皇帝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跟一个“病弱”的儿子聊家常。
这三个字背后,藏着的全是试探和杀机。
赵修玄的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
“父皇……竟还惦记着儿臣。”
“儿臣……这就随公公进宫。”
福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爷请。”
赵修玄转身准备离开。
林晚却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王爷,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语气里的担忧,显得无比真实。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为赵修玄擦了擦额头。
“都出虚汗了。”
“你这身子,刚刚才好一些,可经不起折腾。”
“还是让妾身,为你更衣,再稍作打理吧。”
福公公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脸上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
林晚扶着赵修玄,回了内室。
一进门,她立刻关上房门。
脸上的担忧,瞬间变成了凝重。
“他还是起疑心了。”
赵修玄点了点头。
“奏折之事,终究是过火了。”
“一个‘病弱’的王爷,不该有那样的见地。”
林晚迅速地打开衣柜。
她没有挑选华贵的王爷朝服。
反而拿出了一件半旧的,领口有些磨损的素色常服。
“换上这个。”
她又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眉笔和妆粉。
她让赵修玄坐下。
用眉笔,将他的眉毛画得淡了一些,少了几分英气。
又用白色的妆粉,在他的脸上和嘴唇上,薄薄地扑了一层。
赵修玄原本略有血色的脸,立刻变得苍白憔悴。
眼下,还多了一圈淡淡的青黑色。
“待会儿见了父皇,记住一件事。”
林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是‘智将’,不是‘儒将’。”
“你只是一个,侥幸活到今天,只想继续活下去的,七王爷。”
“少说话,多咳嗽。”
“问你国事,你就谈养生。”
“问你兵法,你就聊木工。”
“总之,他越想让你精明,你就要越糊涂。”
赵修玄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中流过一阵暖意。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明白。”
一刻钟后,赵修玄重新出现在福公公面前。
他己经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旧衣。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一边走,一边还压抑地咳嗽着。
福公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王爷,保重身体要紧。”
赵修玄对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马车一路行驶,进入了皇宫。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
皇帝没有在批阅奏折。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河舆图前。
赵修玄走进门,跪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和无力。
皇帝转过身。
他打量着赵修玄,眉头微微皱起。
“起来吧。”
“你的脸色,怎么比上次见,还差了?”
赵修玄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
“回父皇,儿臣的老毛病了,一到换季,便身子不爽利。”
“多谢父皇挂念。”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赵修玄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半个椅子。
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
他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地品着。
目光,却像鹰一样,锁在赵修玄的身上。
赵修玄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似乎连皇帝的目光,都能让他感到不适。
“你的那份奏折,朕看了。”皇帝终于开口了。
赵修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儿臣……儿臣胡言乱语,让父皇见笑了。”
皇帝放下茶杯。
“胡言乱语?”
“你对北境蛮族战法的分析,比兵部那些老臣,看得还透彻。”
“朕倒是很好奇。”
“你一个整日待在王府里养病的人,从何处得来的这些见解?”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首刺心脏。
赵修玄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惶恐的神色。
他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又跪在了地上。
“父皇恕罪!”
“儿臣……儿臣不敢欺君!”
“那些……那些其实都不是儿臣想的!”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哦?那是谁想的?”
赵修玄的头,埋得更低了。
“是……是王妃。”
“儿臣的王妃,平日里最喜看些杂书,什么游记,什么野史,都看。”
“那天,她看儿臣对着舆图发呆,便与儿臣闲聊了几句。”
“奏折上的话,大多……都是她胡说的。”
“儿臣当时也是病糊涂了,觉得她说的有趣,便写了下来。”
“儿臣万万没想到,会惊动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他把所有功劳,都推到了林晚身上。
一个深闺妇人,从杂书野史里看来的见解。
这个理由,荒诞,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不出喜怒。
“你的意思是,朕嘉奖的,其实是你的王妃?”
“不不不!”赵修玄吓得连连摆手。
“父皇嘉奖的,是父皇的仁慈。”
“儿臣和王妃,都愧不敢当!”
他伏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皇帝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笑了。
“罢了,起来吧。”
“不知者不罪。”
“你那个王妃,倒是个奇女子。”
赵修玄颤巍巍地爬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皇帝不再提奏折的事。
他换了一个话题。
“朕听说,你府上的木工活,做得不错?”
赵修玄一听这个,眼睛顿时亮了。
脸上那种病态的惶恐,被一种狂热的兴趣所取代。
“回父皇,儿臣最近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榫卯结构!”
“这种结构,不需要一钉一胶,就能让两块木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坚固无比!”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木工。
从选料,到刨花,再到各种刻刀的用法。
他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虚弱和胆怯。
仿佛一个痴迷于自己爱好的孩子,在向家长炫耀自己的宝贝。
皇帝耐着性子听着。
他看着赵修玄那张因为兴奋而略显潮红的脸。
他几次想把话题,重新拉回到朝政上。
“你这心思,若是能用在政事上……”
赵修玄立刻打断了他。
“父皇,政事太难了,儿臣愚钝,学不会。”
“儿臣觉得,还是跟木头打交道,更简单一些。”
“父皇您看,这块木头,只要您用心待它,它就绝不会背叛您。”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着一个复杂的结构。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
谈起国事,他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谈起木工,他却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这……难道真是个只爱手艺,不爱江山的痴人?
皇帝的心中,升起一丝失望。
同时,也升起了一丝宽慰。
一个没有野心的儿子,总比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要安全得多。
他挥了挥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行了,朕乏了。”
“你退下吧。”
“身体不好,就多在府里歇着,少操心那些没用的事。”
他从桌上拿起一支品相极好的人参,丢了过去。
“这个,拿回去补补身子。”
赵修玄手忙脚乱地接住人参,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儿臣告退!”
他捧着那支人参,如获至宝。
一边咳嗽着,一边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御书房。
那背影,佝偻,孱弱,又带着一丝满足。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赵修玄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他眼中的疑虑,似乎己经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失望和怜悯的情绪。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儿子,终究,只是个可怜的废人罢了。
赵修玄走出宫门,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一放下来。
他脸上的虚弱和恭顺,便瞬间褪去。
他挺首了佝偻的背脊。
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峻和深沉。
他举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里的冷汗。
刚才在御书房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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