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秋雨下得人心慌。
温知夏骑着那辆旧电动车,把脸埋进起球的围巾里,勉强挡住扑面而来的冷雨。
后座上,小秋裹在宽大的儿童雨披下,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温知夏湿透的衣角,雨点砸在她的塑料雨披上,噼啪作响。
“妈妈,书包带子又掉啦!”小秋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温知夏急忙单脚支地,在湿漉漉的路边停下,她转过身,有些笨拙地帮女儿把滑落的书包肩带重新拉上瘦小的肩膀。
“抓紧妈妈,马上就到学校了。”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秋用力点点头,羊角辫也跟着晃了晃,湿漉漉的发梢贴在细嫩的脖颈上。
看着女儿重新趴好,温知夏才拧动车把,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脏水溅上她早己湿透的裤管。
日子是拧紧发条的陀螺,送快递、便利店替班、夜市看摊,每一分力气都得掰碎了用。
可只要小秋软软地喊一声“妈妈”,那点沉甸甸的疲惫就还能咬牙扛住。
首到那场毫无预兆、却来势汹汹的高烧。
起初只是低烧,温知夏给小秋喂了家里常备的退烧药,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小手。可那热度退了又起,反复纠缠。
小秋红润的脸蛋迅速萎黄下去,她开始恹恹的,连最爱的图画书也懒得翻,常常蜷在小小的沙发里,抱着那只绒毛打结的旧兔子玩偶,安静得让温知夏心慌。
“妈妈,”一次半夜烧得迷糊,小秋滚烫的小手抓住温知夏的衣角,“我身上…有小虫子在爬吗?痒…”她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臂内侧,那里不知何时,浮起几点针尖大小的淤紫。
市儿童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温知夏抱着轻飘飘的小秋,坐在冰冷坚硬的塑胶长椅上。
诊室的门终于开了,戴着眼镜的女医生走出来,目光落在温知夏身上。
“温晓秋的家属?”
“孩子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温知夏下意识将女儿抱得更紧。
“能治好吗?”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积极治疗,有希望。”医生推了推眼镜,递过报告,“但孩子情况特殊,常规化疗效果可能不理想。初步配型结果也不乐观。”她的指尖点在一行加粗的英文术语上,“脐带血造血干细胞移植。这是目前对她最可能有效的方案。”
“脐带血…哪里来?”温知夏茫然地问。
“最理想来源,是新生儿的同胞兄弟姐妹。配型成功率高,排斥小。”医生清晰地补充,“也就是说,需要孩子的亲生父母,再生一个孩子。”
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亲生父母再生一个孩子。
厉星野。
这个名字裹挟着七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有这七年来夜夜噬心的愧疚……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抱着小秋走出诊室的,缴费,检查,看着粗大的针头刺入女儿细瘦的手臂,暗红的血流进试管。
小秋疼得小脸皱成一团,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憋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
“妈妈不疼。”她甚至努力挤出笑容,用没扎针的小手笨拙地擦温知夏脸上的泪,“妈妈,别哭小秋不怕。”
温知夏猛地别过脸,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口腔里弥漫开咸涩的铁锈味。
深夜。
小秋在高烧和药物作用下昏睡,呼吸滚烫急促,眉头紧蹙,温知夏坐在床边,昏黄的台灯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一张边缘磨损泛黄、几乎碎裂的纸。
支票取款证明。
顶端印着那个简洁而极具力量感的徽标,交叉的星辰与暮色山峦。
下方是西个宋体大字:星暮集团。
右下角,龙飞凤舞的签名:厉振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厉总,甩你的白月光带崽求复婚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厉星野的父亲。
去找厉星野?这个念头带来冰冷的恐惧。
告诉他小秋的存在?告诉他当年那个雪天,她拿着他父母的支票离开时,腹中己有了他的骨血?告诉他这些年她独自带着他们的女儿在泥泞里挣扎?告诉他,一年前催债的电话如同索命符,话筒里传来父亲语无伦次:“知夏!爸爸这次…这次一定能翻本!翻本了就带你和妈妈走!走远远的!”
紧接着是电话被粗暴抢走的杂音,陌生男人粗鄙的辱骂和威胁穿透耳膜,第二天清晨,警察的电话带来了父亲从烂尾楼顶一跃而下的消息。
母亲,那个一辈子懦弱沉默的女人,在催债人用红漆泼满出租屋房门、砸碎所有玻璃、对着她们母女狞笑的第三天清晨,异常平静地梳好了头发,换上了唯一一件上得了台面的旧衣裳,然后喝下了整整一瓶气味刺鼻的清洁剂。
她抱着哭到抽搐的小秋,看着母亲被蒙上白布抬走,世界上她只剩下小秋一个家人。
然后呢?
他会怎么看她?一个为了钱出卖感情,甚至瞒着他生下孩子、七年不闻不问的卑劣女人?一个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护不住的废物女儿?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星暮集团只手遮天的能力,他想夺走小秋,易如反掌,他会有一万种方法让她这个“失职”的母亲,再也见不到女儿。
“不,我只剩下小秋了,在这个世界上……”温知夏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气音。她猛地将那张支票取款证明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可是,目光转向床上昏睡的小秋,苍白的小脸,即使在梦中,也因不适而微微扭动。
温知夏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拂开女儿额前被虚汗濡湿的碎发,指尖下的皮肤烫得灼人。
小秋化疗时,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巨大的治疗床上,细得几乎看不见血管的手臂扎着粗大的留置针,冰冷的药液一滴一滴注入。
她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把呜咽憋在喉咙里,只睁着一双蓄满泪水却努力睁大的眼睛看着温知夏:
“妈妈,窗外,有蝴蝶飞过去了……”
她努力想笑一下,却因为剧痛而扭曲了表情。
“它还会飞回来吗?”
那一刻,女儿眼中那微弱却执着的、对生的渴望,将温知夏的心彻底撕成了碎片。
温知夏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许久,她打开了手机地图。
起点是这座南方小城的出租屋,终点是帝都CBD核心区,那座顶端闪烁着“星暮集团”巨大LOGO的摩天大楼。
终于。
她点开购票APP,选择了最早一班、价格最低廉的红眼航班。
目的地:帝都。
三天后,深夜,帝都国际机场。
机舱门打开,温知夏抱着裹在厚外套里昏睡的小秋,随着人流走下舷梯,小秋不安地动了动,小脑袋更深地埋进她颈窝,细弱的呼吸带着病童特有的灼热。
来到市区,温知夏下意识地抬头。
目光穿过冰冷的玻璃幕墙,毫无预兆地,撞上远处一座睥睨众生的巨厦,通体冷硬的玻璃幕墙在无数射灯烘托下,折射出冰冷耀眼的银蓝光芒。
顶端,巨大的LED灯管组成两个大字:
星暮。
七年前的雪、冰冷的支票、父亲跳楼前夜绝望的嘶吼、母亲喝下清洁剂后平静的脸、厉星野分手时破碎的眼神……伴随着女儿滚烫的呼吸,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用力地埋进小秋带着淡淡药味的衣领里,女儿细软的头发蹭着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冰冷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洇湿了小秋的衣领。
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小秋别怕,妈妈一定会救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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