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在金陵的宅院里，田秀慧才感觉自己的心落定下来。母亲和陈宝珠寄信过来，说此时不安定，想留在上京一段时间，等明年再回重州，她们所带的银钱不多，问田秀慧要钱。
田秀慧欣然同意，她将徐婉给自己的那套小院卖了出去，所有的银子存在钱庄，换成银票，请镖局送货的时候顺便交给母亲。
正带着田伟出门往镖局去，碰到了邻居。
邻居不是别人，正是上京的大掌柜顾寰。
顾寰穿着纱衣，见到田秀慧的时候有些惊讶：“东家给你的房子在这里？”
田秀慧带着弟弟行礼：“早知道隔壁住着办事处的管事，一首未得见过，原来是顾大掌柜。”
顾寰说话比杭忠温和许多，他扶起田秀慧的手臂：“田掌柜多礼了，要去何处？”
“我母亲在上京落脚，我为她寄些银钱，正要到钱庄去。”
顾寰点头：“我在上京有处闲置的宅子，一会儿将钥匙拿过来，让伯母不必租房了。你我一起共事，就算一家人了。”
田秀慧还未推辞，顾寰己转身进了院子，片刻后便拿着一把铜钥匙出来：“这宅子就在东街，干净整洁，平日里也有人打扫。”她想说不必麻烦，但顾寰又道：“这是高夫人赏赐的，你也别推辞了。”
听他这么说，田秀慧只得道谢：“顾大掌柜真是帮了我们大忙。等忙完今日，请顾大掌柜明天务必赏脸，叫我和弟弟请您吃晚饭。”
“不必了。”顾寰拒绝，“田掌柜要忙军需的事情，这几日必然焦头烂额，若有需要，到隔壁找我就是了。我也算杭老爷一手提拔的，你我之间无需多言。”
等田秀慧处理好隆昌记这段日子的事情的时候，天己经黑透了，她合上账本，实在没办法，八千套衣裳，就算把五色坊算上也很难赶出来，如今各个原料都在涨价，想亏少些钱完成这次的任务，实在太难了。她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却清楚，这还只是个开始。
只有一个地方应该价格还算稳定，那就是弘善郡主名下的繁花楼，繁花楼从前是上京慕容家的，她接手的时候就己经开始布局棉麻布料，若找繁花楼，说不定还可以解决。
田秀慧立刻写了拜帖，第二日一早就差人送去繁花楼。
她以前是繁花楼的掌柜，在浙州的时候又成了郡主眼前的红人，这样的面子繁花楼还是愿意给的。
“田掌柜真是客气了。国难当前，繁花楼怎么能袖手旁观？我愿意自己贴补一部分银钱，贱价卖给您。”
这话说的田秀慧心里高兴。她盘算了账面上的银钱，心想怎么五百两银子也应该够了。
“一千五百两。”
田秀慧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试探重复了一次：“一千五百两？”
繁花楼掌柜小酌一杯：“在商言商，如今什么情况您是知道的。仗打起来了，棉布就是紧俏货，莫家最近也在囤积货物，要是您觉得繁花楼价格高，大可以去问问莫家。莫家不也是成锦会的成员吗？就算是这样，他恐怕也不会比我价格低。听说白将军己经伸手找他要过一次了。田掌柜也要体谅是不是？”
田秀慧收了要说的话，隆昌记和云织阁还要生存，将所有的钱拿出来做这个，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反而还害了铺子。
“那掌柜慢慢吃，我还得回铺子办事。”
杜俊和朱鹏己经等候在隆昌记了，他们见到田秀慧均站了起来。
“掌柜。”
田秀慧捏了眉头：“正好你们来，我有事找你们。去向其他地方的铺子调货一个月内能凑够吗？”
两个人不答复，只前后开口：“我们想去浙州打理铺子。”
田秀慧震惊抬头：“杜俊，当时是你说要回金陵来的，我替你收拾两个铺子的事务，你告诉我你又要回去？为什么，就因为景家找我们要八千套衣服？从前又不是没有打过仗，这点场面你们就要跑了？”
朱鹏无奈叹气：“田掌柜有所不知，当年的军需都是顾掌柜凑出来的，他当时管着五色坊，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将一万件衣服准备妥善了。可是那会儿有太傅撑腰，听说从莫家那里低价拿了许多。但莫家如今有工部尚书撑腰了，怕不肯再配合我们。掌柜的，我们实在是怕，若完不成朝廷的任务······”
田秀慧冷了脸：“两位是决意要背弃我了？”
“不敢。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请大掌柜成全。”
事己至此，田秀慧坐定在椅子上：“就想这么去浙州？你们走之前不为我做些什么？”
杜俊心领神会，他递上来一本册子：“这是我与朱掌柜在江南相熟的布商名册，里面还有我与朱掌柜凑的一千两银票，请掌柜笑纳。”
田秀慧看了一眼名册，再问：“你们若去了浙州打理胭脂铺，可不容易回来了。”
“掌柜的，己经有两万大军要往边境去了。上次打仗，金陵可不好过。”
田秀慧让他们把布商约到隆昌记洽谈，让他们要到五百匹布才愿意签字举荐他们到浙州。两人不想久留，变卖家产，才为田秀慧凑够这五百匹的布。
田秀慧自己都还欠着唐家五十件冬衣，先将一百两银子拿给繁花楼，叫他们先帮忙做着冬衣。自己又叫五色坊的路盛过来，两人都管着布店和成衣铺子，应当是由两家一同商议才对。
路盛来隆昌记了，只是是跟在顾寰身后。
“田掌柜有事，应当先找我才是。先不说我们同为办事处成员，而且说到底，我才是五色坊的大掌柜。”
路盛点点头，站出来：“问田掌柜好，这位是我们五色坊大掌柜，也是杭氏商会办事处的管事。二位应当见过才是。”
“是在下有眼无珠。”
顾寰让田秀慧不用多礼，自己坐在椅子上喝茶：“这活儿确实不好做，就算五色坊把所有布料都给隆昌记，可隆昌记之后的日子还要过，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把之后的银子都给用了。当初景家过来要军需，我说过要让整个成锦会承担，可他们几番推脱，最后又都成了杭家的活。田掌柜就是心太软，若是我，我这时候就己经要所有人一同下水了。”
真是没有办法了，田秀慧看了一眼路盛，他轻微点头，算是一个信号。
她利落跪下：“请顾大掌柜指点迷津！”
顾寰叹了口气：“你仰仗老爷和徐娘子，这一路走的太快太急了。若能用此事打倒你，何乐而不为？办事处又会空出一个位置。”
田秀慧回忆起那天第一次到办事处的场景，每个人都带着敌意的眼光看她，当时有老爷撑腰，可是现在想起来，真是浑身发毛。
“老爷在办事处失势，你被针对也有所能理解。你经历的这些事情，都先记在心上，往后某天，你就明白了。”顾寰似乎是专门回来点化她的，“我若是田掌柜，早就写一封告金陵布商书，印个一千份，到处撒。若不低价卖给你，那就是叛国。”
叛国？这罪太大了。
田秀慧低下头，她走到这个位置上己经得罪太多人了，这样做目前能生，但是肯定也为日后树了不少敌人。她要仔细思考。
顾寰明白她的顾虑：“只有活下来的店铺才有资格给你使绊子，一场战争过后，有些铺子可不一定活的下来，田掌柜不必为了现在的生幻想未来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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