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慧到陇州的第一天，触目所及的是漫天的黄沙，高大的城墙横亘在朔风与大梁中间。风吹来，也只有孤寂的羌笛声伴着风沙卷来。在大漠的绿洲处，会有瘦长的胡杨伫立，田秀慧看不清远方，因为沙漠的后面还是沙子。
神木营和西北军派人过来清点物资，第一批只有两千件军衣，还有三千斤的粮食，这都是顾寰从其他府的商会紧急调来的。他在杭家的权力地位远高于自己，她再一次又成了一颗趁手的棋子。
“朔风部靠面饼生活，这里的地方养不了牲畜也种不了粮食，从前朔风会联合北斯骚扰大梁边境，是先帝英明神武，御驾亲征，打退了蛮夷。”说话的是顾寰介绍给田秀慧的同伴，在陇州的大掌柜。
田秀慧骑在马背上，面纱蒙住了两个人的脸，她看鞠释的面容总是模糊。一张嘴好像就吃了一大口沙子，田秀慧不想说话。只安静地办通关手续。
如今两国剑拔弩张，为了隐匿身份，两人的手续办了几乎一整天，才被从一个小门放行。两个人刚刚踏出国门，门就被重重关上。
鞠释的面纱稍微被风吹起来，立马就有沙子吹进她的脸上。
“咳咳。”鞠释立刻咳嗽起来，“这破地方，等从朔风部回来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在这里种满树。”
“鞠大掌柜，您从前是隆昌记的掌柜吗？”田秀慧第一天到隆昌记的时候，他们就让自己务必谨言慎行，别步了鞠大掌柜的后尘。
鞠释的脑袋偏了一下，略显俏皮：“你就是接替我的田秀慧吧。我听老爷提过你，是你帮徐娘子到了上京？”
田秀慧点头，两人互换了姓名，路上没那么拘谨。一首到了朔风的边境小城，海达。
朔风话里，“海达”的意思的绿洲之地，只是十多年前的战乱，让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化成尘土，时至今日，也只有一部分地方恢复了，但战争来临那一天，重新降临的美好都会碎成粉齑。
两人落脚在海达的一处客栈，这里的人只会一两句汉语，鞠释让老者拿两个饼来，再泡在茶汤里。坐定下来，鞠释才第一次认真打量田秀慧，她有些叹气：“你来这里是顾寰的意思，还是没有办法了才来的？”
“老爷和徐夫人抬举我，叫我一路高升，冥冥之中无意树敌。来这里也好，大不了就去死，流亡的路上我也是要去死过的。”
鞠释倒是少了很多的坏情绪，她捏了一块面饼放进嘴里：“没事。我到这边有段时间了，除了环境差点，其他都还好。有人的地方才有斗争，这连人都没有，换种方式想，其实也挺安逸的。那时候顾寰说会送来一个有趣的妹妹陪我，他没食言。”
“您和顾达掌柜是故交？”
鞠释提到这个也没了懒洋洋的样子：“我和他何止故交，当时我们俩还是一起回的杭家，那时候植小姐多小啊，杭忞老爷和云夫人也还在世，就连嬛小姐都还叫杭桐呢。本来我们是一起步步高升的，顾寰说他的妹妹会在北斯，巴巴地带着十几个人过去，等回来的时候，先帝就己经和北斯开战了。他那会可可怜了，红着眼睛为杭忞老爷办事。杭忞老爷故去以后又效忠如今的杭梧老爷。”
鞠释在杭家的时间应该很久了，既然是闲聊，田秀慧倒是对杭嬛小姐从前的名字挺好奇的：“嬛小姐还改过名字？”
“是的。杭梧老爷是最早出生。说好了下一个出生的用梧桐的桐字。嬛小姐早生了一个月，就叫杭桐。谁知道植小姐也来了。太傅大人就说，不如这三兄妹就叫植梧桐好了。所以小姐叫杭植。但是后来桐小姐为什么改名叫杭嬛我就不知道了。”
“植梧桐兮凤凰归，修仁德兮众人追。”田秀慧想起在办事处看到的字画。
“欸，你果然是如今杭梧的心腹了，这字画上的题字是太傅写的，挂在杭梧老爷办事处的房子里。”鞠释又仔仔细细看着田秀慧，“你仅仅只是因为会做衣裳才得老爷青眼的？”
田秀慧仔细想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你们大多站在小姐和老爷身后，只有我为徐夫人办事。”
鞠释有些认同地点头：“我也帮过徐娘子，她刚刚接管隆昌记的时候都是我在旁帮助，却因此得罪了小姐，寻了错处给我赶走了。这样看来小姐对你还真是不错。”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奇妙的，田秀慧其实也觉得杭植可亲，她说到底是亏欠杭植的，做事的时候总想着帮完徐夫人这一次就弥补她。现在想来，杭植对自己其实一首都不错。
“大家排好队，等会儿去打水浇树。”有汉语的声音，两个人停止关于回忆的交谈，齐刷刷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男人蜜色的面庞映着窗柩筛下的光晕，没有一丝西域面孔常见的灼目野性，反而像是一块昆仑山的璞玉。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显出一些中原书生的气质。
“他是谁？”鞠释用拙劣的朔风话问。
老者看着两人目光的方向，笑着回答，一堆字里面，鞠释只听懂了一个词“老师”。
在这样边远的地方，还能有老师会说汉语，真是不容易。鞠释围上面纱向他走去，用汉语对他说话：“这位老师您先留步，我们是商人，来朔风做生意的，不会朔风话，能不能聘您做我们的通事？”
鞠释越看男人越眼熟，男人却透过面纱认出了她。他一瞬间怔愣，用手指指了自己的脸：“我是莫普。”
他们的话田秀慧没有听到，又有风袭来，田秀慧能顾住自己眼前干净的食物就很不错了。
鞠释瞬间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她回头看了一眼田秀慧，然后让莫普低头，悄悄说：“后面那个在浙州得弘善郡主喜爱。你不要叫她知道你是北斯人，不然我和顾寰就白帮你了。我们要到王都去，你安顿好这些学生，陪我们走一趟。”
陇州里，明肃公主赵靖带着邵遵己经住在这里一天了，邵遵看着厚重的城门，想到家人就在门的对面，他心里有些悲凉。就算是这么些年养条狗，一家人要走了，也不能把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抛弃。
赵靖看了顾寰给自己的来信，这是杭颂给她的一把利器，顾寰的妹妹传闻中死在北斯，他的恨和所有被北斯伤害过的人一样浓烈。
赵靖满意地点头，她坐镇陇州，二皇子赵晟坐镇奉城，太子和太子妃则是坐镇安州。这是一次向君王展示实力的绝佳机会，这场战她一定要万无一失漂漂亮亮的打。
赵靖把纸条给邵遵看：“这里的一切都会在十月准备好。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很快就到你为本宫展示忠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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