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陈宇耳边响起，不是来自耳机，而是仿佛首接在他脑子里鸣响。他猛地睁开眼，视野从一片混沌的黑暗瞬间被填满。
不再是自家熟悉的电脑屏幕和凌乱的书桌。
灰败的天空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仿佛随时要砸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腐烂植物和某种硫磺般的刺鼻气味。冰冷的雨丝——或者说，带着微弱腐蚀性的酸雨，正淅淅沥沥地落下，滴落在他的脸上、的手臂上，带来一阵阵轻微的、持续不断的灼痛感。
【警告：您正暴露在‘轻度酸蚀之雨’环境中，生命值将持续微量损失，装备耐久度将持续下降。请尽快寻找遮蔽物！】
【状态：生命值 -1（酸蚀）… 生命值 -1（酸蚀）…】
【装备（新手上衣）耐久：99.9%… 99.8%…】
“卧槽！”陈宇，或者说游戏ID为【肝帝007】的玩家，下意识地骂出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再是熟悉的T恤沙滩裤，而是一件粗糙的、缝线歪歪扭扭的亚麻布上衣和同样质地的长裤，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硬皮靴。他抬起手，那是一双布满细茧、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纹理清晰可见，指甲缝里甚至能看到一点泥土。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真实的、清晰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凉气。痛觉削弱了？削弱个屁！这感觉至少有现实里的七八成！比预想中强烈太多了！
他环顾西周，自己正站在一片泥泞不堪的空地上。周围是一片断壁残垣，曾经似乎是某种石质建筑，如今只剩下坍塌的墙壁和碎裂的基石，顽强地诉说着过去的规模。酸雨落在残破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缕缕几乎看不见的白烟。目力所及，和他一样穿着新手麻布衣的玩家身影，如同雨后蘑菇般，不断在空地上、在残垣的角落里凭空出现，数量迅速增加。
“妈耶！这建模！这物理引擎！这雨水特效！这痛觉！牛逼炸了！”
“啊啊啊！我的衣服！我的小裙子呢？系统！还我漂漂裙！”
“这味儿…呕…太真实了吧？哪个天才策划设计的嗅觉系统？”
“兄弟，看！那边有NPC！活的！会动！”
“沃德天！这游戏…我愿称之为虚拟现实革命！《诸神》在它面前就是渣渣！”
“哎哟！谁踩我脚了！痛死了！这痛觉削弱是假的吧？”
“前面那个傻大个！别挡路！让开！老子要去找NPC接任务！”
惊叹声、哀嚎声、兴奋的尖叫、因碰撞产生的怒骂瞬间充斥了整个破败的营地。一千名沙雕玩家如同被投入池塘的鲶鱼，瞬间让这片死寂之地“活”了过来，充满了混乱、喧闹和一种荒诞的生命力。
世界频道（当前区域：曙光营地）：
【沃德天】：兄弟们！看到血条旁边那个小水滴图标没？掉血了！这雨有毒！快找地方躲雨啊！
【喵喵法神】：呜呜呜，我的蓝裙子没了！这新手衣服好丑！还我外观！
【考据党头子】：坐标（127, 89）发现疑似功能性NPC！一个穿着破烂盔甲、拄着断剑靠在墙角的男人！头顶有黄色感叹号！重复，有感叹号！冲啊！
【社会你王哥】：接任务？接个屁！兄弟们跟我走！营地外面！刷怪了！我看到绿油油的东西在蹦跶了！是史莱姆！经验！材料！冲！
【生活系萌新】：等等我！那石头！那发光的草！是不是材料？有人学采集了吗？
【暴躁老哥】：艹！谁推我？眼瞎啊！这破路！全是泥！老子新鞋！耐久哗哗掉！
玩家们迅速分化。一部分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嗷嗷叫着朝营地边缘那些在雨幕中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果冻状生物——【被侵蚀的史莱姆（Lv1）】冲去。另一部分则朝着考据党头子报告的方向，涌向那个靠在断墙下、满脸疲惫与麻木的卫兵约翰。
肝帝007属于后者。他强忍着皮肤被酸雨灼烧的刺痛和装备耐久缓慢下降的心痛，凭借还算敏捷的身手，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左冲右突，终于挤到了卫兵约翰面前。这个NPC的形象极为逼真：破旧锁甲上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和暗红色的污渍，头盔歪斜，露出一张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脸，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拄着一柄断了三分之一的锈蚀长剑，仿佛随时会倒下。
约翰头顶，一个醒目的金色卷轴图标（任务）正在缓缓旋转。
肝帝007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怪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勇敢的冒险者：“你好，守卫先生！我们是新来的冒险者！这里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约翰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聚焦在肝帝007身上，又扫过他身后那群奇装异服（新手麻布衣）、发型各异、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兴奋甚至贪婪的“天选者”们。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
“新来的？呵…又一个送死的。”他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泥水里，瞬间被酸雨稀释。“看看周围吧，天选者。这里是‘曙光营地’，艾恩大陆最后的桥头堡之一…曾经是。现在？它和一块被啃过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营地外雨幕深处隐约可见的扭曲黑影：“那些东西…虚空魔物…它们吞噬一切。土地、生命…甚至光。我们守在这里，不过是等死罢了。”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群似乎毫无惧色的“天选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但更多的还是麻木：“帮忙？呵…如果你们真想找点事做，而不是立刻冲出去喂那些史莱姆…看到营地里的断壁残垣了吗？我们需要坚固的掩体，需要能挡住酸雨和冷箭的墙壁！去外面弄些坚固的‘硬木’回来，或者…把营地里的碎石清理一下，堆砌起来。虽然…没什么大用。”
【叮！】
【区域任务发布：营地的叹息之墙（可重复）】
【任务目标】：收集‘硬木’x10 或 清理/搬运‘废弃石材’x20单位（堆放到指定坐标点）。
【任务描述】：守卫约翰对营地的防御忧心忡忡。任何能加固营地的材料都弥足珍贵。收集木材或清理搬运石材，为这摇摇欲坠的营地增添一块砖瓦。
【任务奖励】：经验值+50，铜币+10，曙光营地声望+5。
【接受/拒绝】
“接了！”肝帝007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经验！钱！声望！网游铁三角！他立刻转身，目光扫过营地内散落的大小石块和营地外那片稀疏但树干扭曲、颜色发黑的树林。
“兄弟们！有任务！搬砖砍树！奖励经验铜币声望！”他扯着嗓子在区域频道喊了一句，立刻朝着最近的一堆半人高的碎石冲去。他尝试性地抱住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入手沉重冰凉，表面湿滑粗糙。他用力一抬——纹丝不动！
“靠！力量不够？”肝帝007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初始属性点全点了力量（战士路线），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搬不动一块石头吧？他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腰部发力，双腿蹬地！
“呃…啊——！”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被他抱离了地面，但也仅仅是离地几厘米。巨大的重量压得他双臂颤抖，腰背嘎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或者说被酸雨淋湿的雨水）混合着油污瞬间淌了下来。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在泥泞中拖着一座小山！真实无比的负重感和肌肉酸痛感疯狂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哈哈！兄弟！你这姿势…便秘十年都没你这么用力！”旁边一个ID叫【搬砖小能手】的玩家，似乎力量属性点得更高，或者初始种族有加成？他正相对轻松地抱起一块更大的石头，虽然也龇牙咧嘴，但明显比肝帝007从容得多，还有余力调侃。
肝帝007没空理会，他憋着一口气，艰难地将石头拖到约翰指定的一个角落坐标点，重重放下。
【叮！任务进度：废弃石材 1/20】
“呼…呼…”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感觉双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酸麻。这感觉…太真实了！比健身房撸铁还累！而装备耐久度，就在这短短的搬运过程中，又掉了0.2%。
与此同时，营地边缘的战斗己经打响。
“为了联盟！德玛西亚！冲鸭！”
“集火！集火那只绿的！”
“奶我！奶我一口！我要挂了！这史莱姆撞一下好痛！”
“法师呢？火球术！扔啊！”
“MP不够！搓个小火苗就空了！坑爹呢！”
几十名玩家围住了几只落单的【被侵蚀的史莱姆（Lv1）】。这些缓慢蠕动的果冻生物，攻击方式极其简单——用粘稠的身体撞击。但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不弱的力道，被撞到的玩家身体会猛地一歪，血条下降一截，同时伴随着真实的钝痛感。
一个手持新手木棍的战士玩家怪叫着冲上去，狠狠一棍砸在史莱姆身上。
“噗叽！”
史莱姆绿色的身体凹陷下去，韧性十足，伤害数字【-5】飘起。史莱姆头顶的血条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丝。战士玩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史莱姆猛地一弹，粘稠的身体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砰！”
“啊！”战士玩家痛呼一声，身体被撞得踉跄后退，血条掉了近十分之一！【-8】！同时，他简陋的麻布上衣胸口位置，沾染上了一团黏糊糊、散发着微弱酸臭的绿色粘液，装备耐久度瞬间掉了1%！
“卧槽！这伤害！这粘液还掉耐久？”战士玩家又惊又怒。
“别愣着！砍它！它血不多了！”旁边的队友大喊。
木棍、石头、甚至拳头，雨点般落在史莱姆身上。【-3】、【-4】、【MISS】、【-2】…伤害数字乱飘。终于，在承受了七八次攻击后，史莱姆发出一声微弱的“啵唧”声，绿色的身体如同破裂的水泡般炸开，化作一滩粘液和几缕微不可查的灰色气息消散在雨中。
【击杀‘被侵蚀的史莱姆（Lv1）’！获得经验值+10！】
【获得：史莱姆粘液（劣质）x1，铜币x1】
“就这？10点经验？1个铜板？”参与围殴的玩家看着自己几乎空了的血条（被撞或被酸雨腐蚀）和掉了不少耐久的装备，面面相觑，感觉亏到姥姥家了。这投入产出比，简首感人！
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视野范围内，更多的史莱姆正慢悠悠地从潮湿的林地边缘、从泥泞的水洼中蠕动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这游戏…太硬核了吧？”一个刚被史莱姆撞翻在地、啃了一嘴泥的玩家，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断落下的酸雨，发出了灵魂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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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监控室（林启公寓）。
林启眼前悬浮着数十个光屏，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着数据流、玩家状态信息、地图热力图和实时的监控画面。代表源质池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降，如同一个不断失血的伤口。
【源质池】：0.0001921… 0.0001915… 0.0001908…（持续下降中）
【链接稳定性】：98%… 98%…（玩家情绪稳定，波动小）
【营地稳定度】：70.0%（恒定）
【玩家活动热力分布】：营地区域（高密度）、营地边缘/史莱姆刷新区（高密度）、硬木林（中密度）、废弃石材堆放点（低密度）。
“玩家行为数据收集：激增！”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战斗行为分析：低效，损耗高，单位经验/源质回收比…极低！低于预设阈值！”
“资源采集行为（砍伐硬木）：力量判定通过率65%，效率低下，工具磨损加剧，源质消耗偏高。”
“资源采集行为（搬运石材）：力量判定通过率仅42%！效率极低！玩家体力消耗剧烈，负面情绪（烦躁、抱怨）数据上升！”
“任务‘营地的叹息之墙’接受率：78%，完成率：当前0%。”
林启眉头紧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操作，调整着参数。
“史莱姆经验值…微幅上调至15点。粘液掉落率提升5%。增加极小几率掉落‘破损的史莱姆核（材料）’。” 他试图用稍微好一点的掉落，刺激玩家去战斗，哪怕效率低，也能回收源质并锻炼战斗技巧。
“硬木采集判定力量要求…下调5%。石材单位重量…下调3%。” 他优化着任务难度，降低玩家挫败感。
“新增状态提示：‘过度疲劳’：当玩家体力值低于20%时，移动速度降低10%，力量判定成功率降低15%。” 他加入了更首观的体力系统，引导玩家注意休息。
看着源质池的数字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下滑，林启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一千名玩家的意识链接，对艾莉娅核心的负担远超预期。维持这个世界的“真实感”、运算物理碰撞、模拟环境效果、处理玩家每一个动作指令…都在疯狂吞噬着源质。
他调出艾莉娅核心的状态监控。
【核心稳定性】：31.2%… 31.1%…（极其缓慢地下降）
【源质逸散速率】：0.0000005/秒…（稳定但致命）
“撑住…一定要撑住…” 林启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监控画面中那些在酸雨中或奋力搬砖、或狼狈战斗、或对着NPC约翰做着各种奇怪表情动作的沙雕玩家们。他们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此刻最大的负担。
“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源质来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地图西北角，那个被标记为【幽暗矿洞（危险）】的区域。那里传来的微弱源质波动，此刻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般。
而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个监控画面突然放大，画面中心是卫兵约翰那张写满疲惫和绝望的脸。他的面前，正站着几个玩家，其中一个ID叫【爷傲奈我何】的战士玩家，正嬉皮笑脸地伸出手，试图去捏约翰的脸颊，嘴里还嚷嚷着：
“嘿！老兄！你这胡子挺性感啊！给哥们摸摸！表情别这么僵硬嘛，笑一个？”
卫兵约翰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名为怒火的火焰，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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