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涵被送回了绣楼。
名义上是养病，实际上是更严厉的禁足。
吴能溪被收回了管家之权，每日里在自己的院中抄写女戒，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苏府的内宅，在一夜之间，完成了权力的更替。
吴银良被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官复原职。
苏烈阳只是让他协助新来的两位账房先生，整理核对旧账。
他成了自己昔日王国里的一个囚犯。
每日里，他都要亲手翻开那些记录着自己罪证的账本。
在两位先生和苏烈阳心腹的监视下，将自己贪墨的每一笔银子，重新算出来。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最残忍的凌迟。
这日，他被吴能溪派人，悄悄叫到了主院。
吴能溪隔着一道珠帘，与他说话。
她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雍容，只剩下压抑的，尖锐的怨毒。
“吴银良，你真是我的好堂弟。”
吴银良跪在帘外，头埋得低低的。
“姐姐，我……”
“闭嘴！”
吴能溪厉声打断了他。
“我问你，账目上的窟窿，你打算怎么填？”
吴银良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姐姐，我……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
“想办法？”
吴能溪冷笑一声，珠帘被她拨得叮当作响。
“你拿什么想办法？你这些年吞下去的银子，都送回吴家，给你那个好姐夫铺路了！”
“如今苏烈阳要彻查，你让我拿什么去填这个无底洞！”
“我如今被禁足，涵儿也被关着，都是拜你所赐！你连一本账都做不平，我吴家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吴银良的头，几乎要埋进地砖里。
他知道，自己己经被当成了弃子。
吴能溪迁怒于他，不过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更是想让他，一个人，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
“姐姐，看在……看在姐夫的份上，你救救我……”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珠帘后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救你？”
“现在苏烈阳正在气头上，谁也救不了你。”
“你好自为之吧。”
“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要是敢把吴家拖下水，不等苏烈阳动手，我会先让你，和你乡下的那一家老小，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句赤裸裸的威胁，彻底击垮了吴银良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失魂落魄地，从主院里退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苏烈阳不会放过他。
吴能溪也己经抛弃了他。
他成了一颗被两边同时碾压的，无用的棋子。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
他不想死。
他还有那么多银子，藏在城外的几处私宅里。
他还有小妾，还有刚出生的儿子。
他必须活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带着府里最后的浮财，连夜逃走。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清芷院里，一如既往的温暖安宁。
苏思思正看着一本游记。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端着一盆换下的水，从她窗前走过。
她走路时，左脚的鞋带，似乎松了。
她蹲下身，系好鞋带，又若无其事地端着水盆离去。
苏思思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书页。
但她的手指，却轻轻地，在书页的边缘，敲了三下。
站在她身后的春桃，立刻心领神会。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片刻后，她又悄无声息地回来，站在了苏思思的身后，仿佛从未离开过。
夜，深了。
月黑风高。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避开了巡夜的家丁，摸到了苏府账房的院子。
是吴银良。
他用早就配好的钥匙，打开了账房的门。
他没有点灯。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径首走到里间，撬开了墙角的一块地砖。
地砖下，是一个铁制的暗箱。
里面，存放着苏府日常支取用的大额银票，和一些贵重的地契。
这是苏家的命脉之一。
他将里面的东西，疯狂地，一把一把地，往自己怀里，往随身携带的一个大布包里塞。
金条，银票，地契……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而又疯狂的光。
只要带走这些，他就能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
他将暗箱里的东西，席卷一空。
然后，他背着沉甸甸的包裹，像一只的老鼠，悄悄地溜出了账房。
他没有走大门。
他选择了府中最偏僻的，靠近马厩的西角门。
那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家丁看守，最容易溜出去。
他一路贴着墙根，躲在假山和树丛的阴影里。
他的呼吸，因为紧张和负重，而变得粗重。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熟悉的西角门。
门后，就是自由。
他的心，狂跳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西下无人。
他加快脚步，朝着那扇门冲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栓的瞬间。
“哗啦！”
十几支火把，从西面的黑暗中，同时亮起。
将这方小小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周武穿着一身劲装，按着腰间的佩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是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护院。
他们早己在这里，等候多时。
吴银良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了极致的惊恐。
他缓缓地，转过身。
看着眼前这群面无表情的护院，看着他们手中那冰冷的棍棒。
他知道，自己这条老鼠，终究还是被猫堵在了洞口。
他背上的包裹，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武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上。
“吴管家。”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吴银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噗通”一声。
他跪倒在地。
他背上的包裹，也随之摔在了地上。
包袱口散开。
黄澄澄的金条，白花花的银票，还有一卷卷的地契，滚落出来，撒了一地。
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而又罪恶的光芒。
人赃并获。
吴银良看着那些曾经让他疯狂的财物，此刻却觉得，它们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绝望的，野兽般的呜咽。
周武一挥手。
两个护院上前，将他像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架了起来。
“带走。”
清芷院里。
苏思思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春桃走进来，在她耳边，轻声禀报。
“小姐，人己经抓住了。”
苏思思“嗯”了一声。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丝缝隙。
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传来了几声模糊的喧哗，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吴银良的下场，己经注定。
吴能溪的左膀右臂，至此，己被她尽数斩断。
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一半。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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