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的退婚，像一块巨石，砸碎了苏思涵所有的骄傲。
她被关在小小的绣楼里，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
窗外的世界，与她彻底隔绝。
她再也听不到那些吹捧和赞美。
也再也看不到那些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每日陪伴她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丫鬟们脸上那小心翼翼的，带着怜悯的表情。
她开始整日地哭。
从清晨，到深夜。
她的眼泪，仿佛永远也流不完。
她恨。
她恨定安侯府的无情。
她恨满城散播流言的那些长舌妇。
她更恨苏思思。
是那个贱人，毁了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应该正在欢天喜地地准备着嫁妆，做着全京城最风光的新娘。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被退婚的，名声扫地的弃妇。
吴能溪也被这件事，打击得一蹶不振。
她几次想去探望女儿，都被苏烈阳派来的护院，冷酷地挡了回去。
她只能每日里，隔着院墙，听着女儿那令人心碎的哭声。
清芷院里，却是一片祥和。
苏思思每日里，都会收到账房先生送来的，苏家各项产业的流水报告。
她看得极为仔细。
她从不过问苏思涵的事情，仿佛这个人，己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但这日，她对春桃，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命令。
“你去找几个新来的，口齿伶俐的粗使丫头。”
“让她们从明天起，每日清晨，都去大小姐的绣楼下，打扫落叶。”
春桃有些不解。
“小姐，绣楼那边，向来有专门的婆子负责洒扫。”
苏思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我让她们去，是让她们一边扫地，一边‘聊天’。”
春桃瞬间明白了。
“小姐是想……”
苏思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姐姐一个人待在楼上，想必很寂寞。”
“我们做妹妹的，总该找些法子，为她解解闷。”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
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拿着扫帚，来到了苏思涵的绣楼下。
她们一边扫着地上那几片可怜的落叶，一边大声地聊着天。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清清楚楚地，传进楼上那扇紧闭的窗户里。
“哎，你听说了吗？悦来轩那个说书的，又编了新段子了。”
“可不是嘛！就说那苏家大小姐，被侯府退婚的事儿。”
“说得可真难听，说她是‘扫把星转世，毒蝎子化人’呢！”
“可怜见的，长得跟天仙似的，心肠怎么那么黑呢。”
楼上，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听说啊，现在京城里的媒婆，谁都不敢上苏家的门了。”
“谁家敢要一个会给亲妹妹下毒的儿媳妇啊？”
“是啊，这辈子，怕是只能在家里当个老姑娘，或者随便找个小门小户的嫁了。”
“那她还不得气死？从云端掉进泥里，啧啧啧……”
她们的“聊天”，持续了半个时辰。
然后，她们拿着扫帚，悄然离去。
绣楼里，苏思涵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周围是一片狼藉。
她那张曾经娇艳的脸，此刻布满了泪痕和疯狂。
她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胡说！”
“我没有！我不是！”
这样的“聊天”，日复一日。
每天清晨，准时上演。
聊天的内容，也每日更新。
今天，是城里的贵女们，如何私下嘲笑她。
明天，是街边的百姓，如何拿她当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女儿。
后天，是定安侯府的世子爷，己经开始和吏部尚书家的千金议亲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苏思涵那颗早己脆弱不堪的心上。
她的精神，在这样的刺激下，一天天地，走向崩溃的边缘。
她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点点声音，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她开始不吃饭。
丫鬟送来的饭菜，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打翻在地。
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看起来，像一个行走的骷髅。
她开始自言自语。
对着空气，又哭又笑。
有时候，她会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那早己干枯的头发，嘴里念叨着。
“我是世子妃……我是京城最美的女人……”
有时候，她又会突然发狂，指着窗外，声嘶力竭地咒骂。
“苏思思！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苏思涵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伺候她的丫鬟，推开门，看到了一副令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苏思涵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
那件嫁衣，是她当初，为了嫁给侯府世子，亲手绣的。
她脸上，涂着厚厚的，惨白的脂粉。
嘴唇，用口脂，画得血红。
她坐在妆台前，头上戴着一顶用纸糊的，歪歪扭扭的凤冠。
她对着镜子，咯咯地笑着。
那笑声，在雷雨声中，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厉。
“夫君，你来接我了吗？”
“你看，我今天美吗？”
“我们就要成亲了，我好开心啊……”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找来了人。
苏烈阳和吴能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苏思涵在房间里，翩翩起舞。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喜乐，脚步踉跄，姿态疯癫。
她那双曾经灵动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和茫然。
她疯了。
这个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最骄傲的嫡女。
彻底，疯了。
吴能溪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当场就晕了过去。
苏烈阳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疯女，和他不省人事的妻子。
他的脸上，再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疲惫和悲凉。
这个家，完了。
彻底，完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
目光，穿过漆黑的雨幕，望向了清芷院的方向。
那个院子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
而那个王国的女王，此刻，正坐在窗前，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风雨声。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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