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院的炭火烧得很旺。
屋子里暖洋洋的，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管家吴银良亲自送来了双倍的份例。
崭新的绸缎秋衫，上好的银霜炭，还有各种滋补的食材。
苏烈阳的雷霆之怒，让整个苏府的风向都变了。
下人们看苏思思的眼神，不再是鄙夷和轻视，而是多了几分敬畏。
春桃的腰杆也挺首了不少。
只有苏思思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父亲的“重视”，建立在他受损的颜面之上。
一旦风波过去，她依然是那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庶女。
吴能溪的寝房内。
西门嬷嬷跪在地上，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还残留着未消的指印。
她不敢抬头，只是用怨毒的声音汇报着。
“夫人，那小贱人现在得了老爷的势，越发不好对付了。”
吴能溪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脸色平静无波。
“一个毛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
“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自伤的法子来博取同情。”
西门嬷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夫人，不能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了。”
“老奴有个法子，能让她在老爷面前彻底失了脸面，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吴能溪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说。”
“老奴知道一种叫‘颠茄草’的东西。”
西门嬷嬷压低了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磨成粉末，混在食物里，吃下去的人就会神志不清，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胡言乱语，状若疯癫。”
“到时候，咱们就安排她在大夫和老爷面前发作。”
“一个疯了的二小姐，对夫人您就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吴能溪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好。”
“就按你说的办。”
她看了一眼西门嬷嬷的脸。
“老爷赏了她一碗上好的血燕粥，你亲自去办，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体恤她身子。”
“是，老奴明白。”
西门嬷嬷磕了一个头，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半个时辰后，一个叫小翠的二等丫鬟端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清芷院。
她不是春桃，是吴能溪院里新拨来的。
周武检查了食盒，确认无毒后，才放她进去。
小翠将食盒里的那碗血燕粥端了出来。
粥是用紫砂小盅温着的，揭开盖子，一股浓郁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燕窝晶莹剔服，熬得恰到好处。
“二小姐，夫人听说您身子好些了，特意让厨房炖了这碗燕窝粥给您补身子。”
小翠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苏思思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那碗粥上。
随即，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在香甜的气味之下，她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
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
前世，在她生母的忌日家宴上，苏思涵就是亲手给她端来了一碗“安神羹”。
她喝下后，当着所有亲族的面前，指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大笑大叫，丑态百出。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一个举止失常，需要被圈禁的疯小姐。
苏思思慢慢放下手中的书。
她没有去看那碗粥，而是看着眼前这个叫小翠的丫鬟。
“这粥，是西门嬷嬷让你送来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
小翠的身子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是……是嬷嬷吩咐的。”
苏思思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知道这碗粥里有什么吗？”
小翠的身体开始发抖。
“奴婢……奴婢不知。”
“你不知？”
苏思思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粥要是我喝了，出了任何问题，你觉得第一个被拖出去打死的人，会是谁？”
小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猛地跪倒在地。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思思俯下身，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那张原本怯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冷的寒意。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几块沾着灰尘的碎银子，扔在了小翠的面前。
银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西门嬷嬷今晚的夜宵是什么？”
小翠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是……是一碗红薯粥。”
“很好。”
苏思思松开了手。
“现在，你把这碗燕窝粥端回去，想个办法，换成那碗红薯粥，再给我端回来。”
“至于这碗燕窝，就劳烦你，亲手送到西门嬷嬷的房里去。”
小翠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这等于是背叛西门嬷嬷和夫人。
苏思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只有一次机会。”
“要么，你现在就死。”
“要么，你拿着这些银子，做完这件事，明天一早就找个由头离开苏府，永远别再回来。”
那几块碎银，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地生活好几年了。
小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听二小姐的吩咐。”
她捡起地上的银子，端起那碗致命的燕窝粥，颤抖着退了出去。
吴能溪的寝房里。
西门嬷嬷正得意地向她汇报。
“夫人，事情都办妥了。”
“那小贱人己经把燕窝粥喝下去了，算算时辰，也该发作了。”
吴能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你派人去请老爷和大夫，就说二小姐旧病复发，举止怪异。”
“是。”
西门嬷嬷应着，却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眼前吴能溪的脸，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睛。
刚才回房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饿，便把小翠送来的夜宵吃了。
那碗燕窝粥，味道确实不错。
“你怎么了？”
吴能溪看着她晃晃悠悠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没……没什么……”
西门嬷嬷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首勾勾地盯着吴能溪身后的那面刺绣屏风。
然后，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尖利和诡异。
“你看，好多蛇啊……”
她伸出手指，指着空无一物的屏风。
“红的，绿的，都在爬……都在往夫人您的身上爬……”
吴能溪的脸色瞬间变了。
“西门嬷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西门嬷嬷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她手舞足蹈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又笑又跳。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她惊恐地拍打着空气，仿佛在驱赶什么东西。
“老爷！老爷救我！夫人要杀我！”
她突然指着吴能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你！是你害死了大夫人！是你放火烧了祠堂！是你……”
吴能溪的脸色己经不是铁青，而是变得一片死白。
她做梦也想不到，西门嬷嬷会当着她的面，把这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全都喊了出来。
她疯了。
“啪！”
吴能溪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西门嬷嬷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将西门嬷嬷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但她依然在胡言乱语。
“打我……你还想打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打我……”
吴能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不能让她再喊下去了。
“来人！”
她厉声尖叫。
两个守在门外的婆子立刻冲了进来。
她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拖到后院最偏僻的柴房里关起来！”
吴能溪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嘶哑。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她！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
两个婆子不敢怠慢，立刻七手八脚地制住还在挣扎的西门嬷嬷，用布条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吴能溪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她看着地上那只被打翻的，属于西门嬷嬷的空碗。
那是一只白瓷碗。
里面，还残留着一丝燕窝的痕迹。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清芷院里。
苏思思正小口地喝着一碗温热的红薯粥。
春桃在一旁不解地问。
“小姐，那碗燕窝粥那么好，您怎么不喝，反而喝这个？”
苏思思放下勺子，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看向窗外，夜色正浓。
“今晚，我更喜欢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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