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殿内,死寂的沉凝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所取代。长明灯的火苗平稳燃烧,檀香的气息重新弥漫,驱散了残留的混沌秽气。琉璃佛骨悬坐虚空,心火的光芒虽依旧黯淡,却平稳地燃烧着,不再有之前的剧烈摇曳与濒临熄灭的危机。骨身上焦黑的裂痕在琉璃光泽的流转下,缓慢地弥合,如同干涸大地上的涓涓细流,艰难却执着。
李世民瘫坐在冰冷的殿柱旁,背靠着坚硬的花岗岩,沉重的眼皮几乎要合上。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琉璃佛骨指尖注入的温润佛力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肉收拢,血痂凝结,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痕,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琉璃光泽。一股精纯的生命力,如同暖流般在他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抚慰着撕裂的灵魂与透支殆尽的龙气本源。剧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脱,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勉强维持意识的空壳。
他勉强睁开眼,目光落在悬空的琉璃佛骨身上。那晶莹的骨身,在灯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如同历经劫难后沉淀的宝玉。心火的光芒平静而稳定,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韧。李世民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混杂着欣慰与无尽痛楚的笑意。
“乾儿…没事了…就好…” 他声音嘶哑微弱,如同蚊蚋,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沉沦前,他最后的念头,是心口那滚烫疤痕印记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与儿子心火同频的搏动。这搏动,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琉璃佛骨缓缓低下头,眼眶中的心火平静地燃烧,倒映着下方瘫倒的帝王身影。那冰冷的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涟漪。是困惑?是茫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理解的…源自血脉的悸动?他缓缓抬起一只琉璃骨手,指尖微光闪烁,一缕极其微弱的琉璃佛力再次溢出,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缠绕在李世民周身,形成一个微弱的守护结界,隔绝了殿外的寒气与喧嚣,只留下最纯粹的宁静。
殿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无声跳跃,檀香在静谧中袅袅升腾。父子二人,一个在沉睡中恢复,一个在沉寂中守护,在经历了心魔反噬的生死劫难后,在这方寸之地,维系着一种脆弱而珍贵的平衡。
然而,佛骨殿的宁静,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假象。
长安城,暗夜未央。
崔氏祖宅,密室深处。
青铜古镜悬浮空中,镜面幽光流转,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镜中,那道被吞噬的精纯混沌本源能量,己不再是无序的流质,而是凝聚成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暗金、内部却隐隐流转着奇异琉璃光泽的…混沌晶核!晶核表面,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自行游走、组合,散发出一种既混乱又蕴含着某种诡异秩序的、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
崔弘度站在镜前,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镜面,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贪婪与炽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混沌晶核中蕴含的力量,是何等的浩瀚与…驯服!这力量,剥离了混乱意志,保留了混沌本源最精粹的破坏与吞噬特性,却又被佛骨心火净化,变得…可以被引导!可以被…掌控!
“完美…太完美了…” 崔弘度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佛骨心火…人皇精血…淬炼出的…无上瑰宝!有此物在手…何愁大道不成?何惧…皇权龙气?!”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玄影!暗鸦回报如何?”
阴影中,玄影的声音如同鬼魅:“回禀家主!佛骨殿外,百骑司精锐三班轮值,戒备森严。然…暗鸦以‘匿形符’潜入宫城阴影,窥得殿内…李世民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琉璃佛骨心火…虽己平息,但光芒黯淡至极,远逊祭坛之时!其骨身裂痕虽在弥合,速度…极其缓慢!显然…压制心魔,救治人皇,己耗尽其本源!”
“好!好!好!” 崔弘度连道三声好,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天助我也!佛骨心火衰微,本源枯竭!李世民重伤昏迷,龙气涣散!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青铜古镜中的混沌晶核:“‘九幽聚灵阵’…布置得如何了?”
“回禀家主!‘地藏’己按图索骥,于城外‘黑风涧’地脉阴眼处,布下阵基!只待…家主携混沌本源…入主阵眼!便可…引九幽阴煞,铸无上魔躯!” 玄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
“魔躯?” 崔弘度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老夫要的…不是那粗鄙的魔躯!老夫要的…是…佛骨琉璃身!是那…万劫不灭的菩提心火本源!”
他指尖猛地一点镜面!镜中那枚混沌晶核剧烈震颤!幽光大盛!
“此混沌晶核…蕴含佛骨心火净化之力,更融入人皇精血龙气…乃…沟通佛骨本源的无上媒介!” 崔弘度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以晶核为引,以‘九幽聚灵阵’为炉!老夫…要隔空…抽取佛骨本源!将其…炼化为老夫…重铸道基的…无上资粮!”
“玄影!暗鸦!听令!”
“属下在!”
“即刻前往黑风涧!启动‘九幽聚灵阵’!待阵势一成…老夫…便亲自主持…夺源大法!”
“是!”
“另…让‘血蝠’…盯紧甘露殿!若李世民提前苏醒…不惜一切代价…阻其干扰!”
“属下明白!”
玄影与另一道阴影瞬间消失在密室之中。
崔弘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他再次看向青铜古镜,镜中那枚混沌晶核的光芒,仿佛映照着他野心的火焰。他枯槁的手指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玄奥的符文打入镜中。镜面幽光流转,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强大吸扯之力的无形波动,如同穿越空间的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向长安宫城…佛骨殿的方向!
佛骨殿内。
琉璃佛骨悬坐虚空,心火平稳燃烧。守护李世民的微弱结界,隔绝了外界的物理干扰,却…隔绝不了那源自混沌本源的、无形的窥探与…吸扯!
“嗡——!”
琉璃佛骨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眼眶中的心火,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粘稠、带着贪婪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刺入他沉寂的意识!目标…首指他心火深处…那刚刚平息、却依旧虚弱的…菩提本源!
“呃…”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一丝困惑与警惕的意念波动,在琉璃佛骨核心泛起。
心火的光芒,骤然…黯淡了一丝!一股无形的吸扯之力,如同跗骨之蛆,开始…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抽取着他心火本源的力量!那力量,是菩提佛性,是涅槃意志,是他存在的根基!
琉璃佛骨缓缓抬起头,眼眶中的心火,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燃起了一丝冰冷的…怒意!那怒意,并非暴戾,而是一种…被亵渎、被觊觎的…神圣威严!
“蝼蚁…安敢…窃…菩提…”
一个冰冷、平静、却蕴含着无尽杀机的意念,在寂静的殿内…悄然回荡。
他缓缓抬起一只琉璃骨手。掌心之中,那枚融合印记,光芒…再次亮起!虽然依旧黯淡,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菩提心火…再次点燃!这一次…是为…守护自身!为…焚尽…亵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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