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油污、金属碎屑和永不停歇的灵能嗡鸣中流淌。对于“黑石”维修铺的哑巴学徒林陨而言,每一刻都是无声的饕餮盛宴。
他像一块浸满了知识的海绵,又像一台精密而贪婪的扫描仪。疤脸的暴躁呵斥、老乔恩的低声嘟囔、黑石老板慢悠悠的讨价还价、顾客抱怨的每一个音节……这些曾经如同天书般的噪音,如今在他的意识里被星骸核心高效地拆解、重组、归档。
【“老约翰,你这‘矿骡’的灵能缓冲器都裂了,换新的!五个‘灰晶’,不二价!”】
【“五个?黑石,你抢钱啊!上次那破探灯你收我三个……”】
【“上次是上次!灵能粉尘又涨价了!缓冲器可是关键部件!西个半,最低了!”】
“灵能缓冲器……关键部件……灵能粉尘涨价……” 林陨默默清扫着地上的油渍,手指“无意”拂过旁边等待修理的一台矿骡底盘。超维视野瞬间穿透粗糙的金属护板,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布满裂纹、内部基础灵能阻尼回路严重老化的缓冲器结构。同时,“灵能粉尘”——空气中弥漫的、含有微弱灵能粒子的工业尘埃——其作为基础工业耗材的概念也清晰起来。
语言,通了。
虽然口音依旧浓重,语法也常有省略和俚语,但日常交流的核心词汇和结构,他己然掌握!不再是依靠模糊的语境猜测,而是真正理解了每一个词的含义和它们在句子中的关系。这感觉,如同长期身处水下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第一次真正“听到”了这个世界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震撼。
他“听”懂了黑石老板向一个穿着稍好些的工头推销一种“基础灵能护盾发生器”的片段——那东西只有巴掌大,据说能短暂抵挡低级钻地虫的酸液喷射。他“看”到街对面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手里捧着一个边缘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破碗——那碗底的微型回路,竟然是个恒温装置,能让碗里的劣质糊糊不至于冻成冰坨!
灵能!无处不在的灵能!
在旧土,灵能是稀有的、神秘的,是驱动“伪灵能”机甲核心和少数强大“旧术”的宝贵资源,是异兽晶核里蕴含的狂暴力量。而在这里,在万星之域最边缘、最贫瘠的灰烬星,灵能却如同空气和水一样,渗透进了最底层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它点亮最廉价的灯,驱动最粗糙的矿镐,为破碗保温,为矿骡减震,甚至成为计价还价的“粉尘”!
这种应用的广度、深度和……平庸化,让林陨感到一种源自认知层面的巨大冲击。旧土的挣扎求生,对灵能近乎图腾般的渴望,在万星之域这里,不过是日常呼吸的一部分。这里的“基础”,远超旧土想象的极限。
震撼之后,是冰冷的审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那堆被当作垃圾的“先驱者”残骸。超维解析无声扫过。
【主体结构:未知星骸合金(强度极高,灵能传导性极优,自修复性微弱) + 旧土顶级复合装甲(落后,冗余设计过多,灵阻率高)】
【核心动力(残余):旧土裂变-灵能混合引擎(效率低下,不稳定) + 未知星骸能量核心接口(技术等级不明,严重受损)】
【武器系统(残余):旧土电磁轨道炮(威力尚可,耗能巨大) + 未知能量刃发生器(技术等级不明,核心缺失)】
【控制系统:旧土量子-生物电混合神经链接(落后,延迟高) + 未知星骸精神感应回路(高度适配,效率未知)】
结论无比清晰:落后与特殊并存。
“先驱者”的设计理念和大部分技术,在万星之域这个灵能科技普及的世界里,显得笨重、低效、甚至有些可笑。旧土的“顶级”,在这里只是垫脚石。但那些融合了“星骸”核心解析出的未知技术——无论是材料、接口还是感应回路——却闪烁着截然不同的、难以被归类于万星之域现有体系的微光。它们如同粗糙石块中包裹的钻石原胚,价值巨大,却也异常扎眼。
这就是他的“先驱者”。在灰烬星人眼中,它是拆不出多少好材料的破烂;但在他手中,它却是融合了两个世界技术、拥有无限可能的种子!修复它,不是复原,而是进化!用万星之域的技术去填补其“落后”的部分,用星骸核心的解析去激发其“特殊”的潜力!
这个念头如同星火,瞬间点燃了林陨沉寂多日的斗志。
他不能再等了。身体的伤势在灵能同调的滋养下缓慢好转,虽然离痊愈还远,但基本的行动力己经恢复。语言屏障的突破,让他拥有了获取信息和暗中操作的基础。
行动,必须开始。
“哑巴!把这堆‘垃圾’搬到后面熔炼区去!占地方!” 疤脸不耐烦地踢了踢墙角一堆彻底报废、无法修复的零件山,里面混杂着扭曲的金属板和断裂的框架。
林陨低着头,顺从地走过去,开始搬运。沉重的零件压在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上,带来阵阵钝痛。但他毫不在意。在搬运的过程中,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无意”地触碰着每一块材料。
【物品:废弃“野狗I型”机甲小腿装甲碎片】
【材质:基础硬化钢(强度低,灵导性差)】
【状态:严重变形,多处裂痕,无修复价值。回收建议:熔炼。】
【物品:断裂的“磐石II型”工程机甲传动连杆】
【材质:劣质星尘铁(含杂质高,易疲劳)】
【状态:应力断裂,端口磨损严重。回收建议:熔炼。】
【物品:疑似“先驱者”左臂护甲碎片(边缘)】
【材质:未知星骸合金(碎片) + 旧土复合装甲(大部分)】
【状态:扭曲,表面能量回路完全损毁。但星骸合金碎片结构完整,可分离利用。】
林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在搬运那堆“垃圾”时,几块看似不起眼的、带有特殊弧度或接口的金属碎片,以及一根内部结构相对完整、只是表面磨损严重的能量传输杆,“恰好”被压在了垃圾堆的最下面,随着他蹒跚的脚步,一起被拖向了后面那个更黑暗、更少人关注的熔炼区角落。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黑石”维修铺的废料堆和待熔炼区,成了林陨的“宝库”。
老乔恩抱怨某个老型号的灵能阀门“彻底没救了,只能回炉”时,林陨默默地将它扫进废料筐。疤脸随手丢弃一个烧毁的“磐石III型”小型辅助能量转换器(核心己熔,但外壳和部分基础回路尚存)时,林陨“恰好”在附近清扫,顺手将其混入垃圾。
他甚至利用递工具、擦拭工作台的机会,手指极其隐蔽地拂过一些等待修理、但最终被黑石老板判定为“维修成本过高,放弃”的零件。超维解析瞬间完成扫描,记下其结构和可能的用途,并在下一次清理时,将其“合理”地归入报废品行列,再“合理”地消失在熔炼区的角落。
他的动作小心而精准,利用着哑巴身份带来的“无害感”和底层学徒“处理垃圾”的职责作为掩护。每一次“收集”,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但他眼神始终平静麻木,如同一个真正只懂得干活的哑巴。
熔炼区的角落,阴影深处,一个由废弃零件箱和脏污帆布巧妙遮掩的小空间里,属于“先驱者”的“零件库”在悄然壮大。一块扭曲但蕴含高纯度星骸合金的碎片,几段内部回路相对完好的能量导管,一个结构精密(虽然型号老旧)的微型灵能泵外壳,甚至还有一小块从报废灵能护盾发生器上拆下来的、勉强还能用的基础能量场稳定晶片……
工具是简陋的:维修铺公用的、能量输出不稳的便携式切割器;几把磨损严重的锉刀和钳子;还有林陨自身那微弱但精纯的灵能——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和焊接枪。
夜深人静,当疤脸的鼾声和黑石老板的算盘声(一种带有灵能计数功能的古老工具)都沉寂下去,只有远处矿坑机械的嗡鸣隐约传来时,林陨便如同幽灵般潜入这个角落。
他没有立刻动手修复主体残骸,那目标太大,风险极高。他的第一步,是修复“先驱者”的心脏——那个严重受损、与星骸核心紧密相连的核心动力接口单元!这是机甲的能量中枢,是驱动一切的基础!
昏暗的光线下(他不敢用灯),林陨盘膝而坐,将那个布满裂纹、接口扭曲的金属单元放在膝上。超维解析的光芒在他眼底无声流淌,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他拿起切割器,幽蓝的、不稳定的能量刃小心翼翼地划过一块收集来的、蕴含星骸合金的碎片边缘。星骸合金异常坚硬,切割器能量不足,进展缓慢,发出细微刺耳的“滋滋”声,每一次震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不得不频繁停下,用自身精纯的灵能去“安抚”切割器狂暴的能量流,才能勉强进行。
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学徒服,混合着油污和灰尘,紧贴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带来阵阵刺痛。精神力高度集中,操控着那微弱而危险的灵能进行着最精密的“手术”。剥离旧土冗余的装甲层,清理烧毁的旧线路,用锉刀小心打磨接口断面的毛刺,再将那块蕴含星骸合金的碎片,如同镶嵌宝石般,用自身灵能引导着、熔接在核心接口最关键的传导节点上……
进展缓慢,如同蚂蚁啃噬钢铁。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被发现的风险。
但林陨的眼神,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膝上那一点点被剥离冗余、修复损伤、并开始融入万星之域材料(虽然只是废料中提取)和新灵能回路(基于解析优化)的核心单元,仿佛看到了沉沦在角落的“先驱者”残骸,终将浴火重生的第一缕曙光。
他正在用万星之域的“垃圾”,在灰烬星的尘埃里,悄悄重塑通往星海彼岸的力量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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