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块的棱角硌得他胸口生疼，但林凡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在敲一面破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恐惧。
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一首淹到天灵盖。就在刚才，他与死亡的距离，不超过一根头发丝。那双赤红色的兽瞳，仅仅是随意的一瞥，就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然而，在这片冰冷的潮水之下，却有另一股力量，如同深海的火山，正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喷发。
“饿……”
饕餮血脉的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恐惧非但没有浇灭它的欲望，反而像是一撮火上浇油的盐，让那股饥饿感变得更加尖锐，更加灼热。
美味。
无上的美味。
恐惧与贪婪，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情绪，在他的体内疯狂地撕扯、碰撞，让他浑身都起了细微的战栗。
许久，那股洞穿一切的视线终于移开，坑底的鼠王似乎只是觉得楼上的动静有些烦人，不耐地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林凡这才敢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肺里的浊气吐出。
他没有立刻退走。
机会，往往诞生于最危险的边缘。
他再次将头探出，这一次，动作更加轻微，眼神也更加专注。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观察鼠王本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它身下那个巨大的、由金属堆砌而成的“王座”。
那根本不是一个巢穴，那是一座小型金属坟场，是这片废墟文明的残骸。
林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内气凝聚于双目，视力瞬间提升到了极致。他看清了，那里面有被硬生生撕开的装甲车门，上面还残留着城市联盟的徽记；有被拦腰咬断的、合金打造的消防栓；有几根扭曲成麻花状的、起码有儿臂粗的钢筋混凝土主筋。
最让他心惊的，是散落其中的几件武器。一柄断裂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战刀，那是用“蓝晶铁”打造的附魔武器，价值不菲。还有一杆被压扁的、造型科幻的狙击枪，枪身上似乎还有能量回路的微光在闪烁。
这些……全都是它的零食。
这头鼠王，通过常年吞噬这些蕴含着各种稀有元素的金属，才将自己的一身毛发，淬炼成了如今这身刀枪不入的暗金色鳞甲。
而那个由金属垃圾堆成的“王座”，不仅仅是它的床，更是它的……粮仓。
林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体内的饕餮血脉，不仅对鼠王的生命本源产生了渴望，甚至对那堆金属垃圾，也传递出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仿佛在告诉他，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中，同样蕴含着可以被吞噬的、最纯粹的本源力量。
他的目光在金属堆里扫过，忽然，他的眼角捕捉到了一抹不协调的亮光。
那是一个被咬得有些变形的、镶嵌着碎钻的女士手包搭扣，在幽蓝的菌光下，依旧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与周围那些粗犷、冰冷的金属垃圾格格不入。
林凡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这家伙，体型庞大如斯，口味居然还挺别致。
他甚至能想象出，鼠王在啃完一截坦克装甲后，叼起这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像饭后甜点一样细细品味的场景。
一股荒谬感冲淡了些许紧张，让他那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随即，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怎么下去？又怎么上来？
这巨坑西周光滑陡峭，足有二十多米深，跳下去简单，无异于自杀。就算他能侥幸在鼠王反应过来前干掉它，也绝对爬不上来。这里就是鼠王为自己打造的、最完美的狩猎场。
任何掉进去的猎物，都将成为它的盘中餐。
硬来，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把它从这个乌龟壳里引出来。或者……把这个乌龟壳给它砸了！
林凡的目光缓缓上移，穿过滚滚的浓烟，望向停车场那片混乱的火场。
火势比他预想的还要大。那堆白骨实在太“好”烧了，蕴含的骨髓脂肪让火焰经久不息，滚滚黑烟几乎笼罩了整个停车场。那些巨鼠护卫在头领的血腥镇压下，终于有几只鼓起勇气，用身体去冲撞翻滚，试图用沙土扑灭火焰，但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把自己也点燃了。
整个场面混乱而滑稽。
林凡的视线在停车场的天花板和承重柱之间来回扫视。这栋百货大楼在“大崩裂”中就己经被严重损毁，结构早己不再稳固。他刚才点火的位置，恰好就在巨坑的斜上方……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如果……
如果能让这片天花板，连带着上面燃烧的骨堆和鼠尸，一起掉下去呢？
那将是何等壮观的一场“火焰流星雨”！
足以将鼠王和它的“粮仓”一同活埋！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林凡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他开始仔细地勘察周围的结构。他的目光像最精准的扫描仪，扫过每一根承重柱，寻找着上面可能存在的裂纹和薄弱点。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根距离巨坑边缘不远的、最为粗壮的承重柱上。
那根柱子的下半部分，己经被鼠群啃噬得坑坑洼洼，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而在柱子的中段，一道巨大的、如同蜈蚣般狰狞的裂痕，从上到下，几乎贯穿了整个柱体。
那是“大崩裂”时留下的旧伤。
就是它了！
只要能摧毁这根承重柱，这一片区域的结构平衡就会被瞬间打破，造成连锁反应，引发一场小规模的坍塌。坍塌的范围，正好可以覆盖大半个巨坑！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要如何才能在不惊动鼠王的前提下，摧毁这根柱子？
用战刀去砍？动静太大，等他砍断，鼠王早就爬出来把他撕成碎片了。
林凡的眉头紧紧皱起，大脑飞速运转。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火海，以及在火海边缘徒劳奔走的鼠群。那只聚气境的头领，正暴怒地撕咬着一具被烧焦的同类尸体，发泄着无能的狂怒。
它的注意力，以及所有幸存鼠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场火上。
这是一个机会。
林凡的视线，越过火场，望向了停车场的更深处。
在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隐约有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那是一辆重型油罐车。
它似乎是在“大崩裂”时冲进了这栋大楼，大半个车身都撞进了墙壁里，只有后面那个巨大的、印着“危险品”标志的油罐，还暴露在外面。
林凡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的瞳孔深处，那团幽暗的金色涡旋，猛地收缩，然后又骤然放大，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他看了一眼那根伤痕累累的承重柱，又看了一眼远处那辆安静的油罐车，最后，目光落回坑底那头对危机一无所知的庞然大物身上。
一个完整、闭环、堪称完美的疯狂计划，在他脑中彻底成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混杂着期待与残忍的笑容。
开胃菜己经结束了。
现在，该去准备烹饪主菜的……调味料了。
林凡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收回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深渊巨坑，仿佛要将鼠王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然后，他转过身，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重新融入了那片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浓烟与阴影之中。
逆着混乱的鼠群，朝着那辆致命的油罐车，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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