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屿收回了剑。
林明宣关掉了手电筒。
当那把银剑和那道光柱同时消失时，鸡舍里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的一丝微弱天光。
黑暗和寂静，重新笼罩了一切。
那只被称为“影魔”的存在，在光牢消失的瞬间，身体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它没有逃跑，也没有反击，只是用自己那己经稀薄得近乎透明的身体，更紧地，将那只受伤的小狐狸护在身下。
它的身体，还在因为之前被银剑能量侵蚀而微微颤抖着，一些更淡的阴影能量，像蒸汽一样，从它身上缓缓逸散，融进周围的黑暗里。
它在变弱。
林明宣靠着墙壁，胸口的伤口，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而抽痛。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个。
他的大脑，依然是一片混乱的浆糊。
猎杀一只偷鸡的贰阶影魔，一千块。
这是委托。这是任务。这是他为了逃避现实而抓住的，一根名为“工作”的救命稻草。
可现在，这根稻草，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一道比“是否要用恶魔的能量去救爷爷”更荒诞，却同样沉重的选择题。
“它在保护它。”许知屿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了之前的冷冽，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困惑。
他是一个猎魔人。他的职责，就是清除所有对人类社会造成威胁的魔物。高效，精准，不带感情。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那套早己根深蒂固的行动准则，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们……怎么办？”许知屿看向林明宣，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该由他来问。他是任务的接受者，是更资深的“猎人”。但此刻，他却下意识地，将决策权，交给了这个只合作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和麻烦气息的临时队友。
林明宣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只趴在地上，用虚弱的身体守护着幼崽的影魔，又想起了躺在床上，身体里流淌着瘟魔之力的爷爷。
守护。
这个词，在今晚，显得如此讽刺。
村民们为了守护自己，要杀死爷爷。
他为了守护爷爷，亵渎了生命。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魔物”，为了守护一只受伤的小狐狸，甘愿被猎魔人的剑刺穿，跪地求饶。
谁是人？谁是魔？
“狗屁的英雄，狗屁的罪人……”林明宣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力的自嘲。
他推开墙壁，站首了身体，朝着那个角落，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影魔的警觉。
那团稀薄的影子，猛地抬起，重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对着他，发出了无声的、威胁性的嘶吼。精神层面的冲击，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林明宣的太阳穴。
但这一次，林明宣没有停下。
他甚至没有去摸脖子上的十字架。
他只是停在了距离那个窝三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砍柴刀和手电筒，都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没有威胁的动作。
影魔的嘶吼，停顿了一下。它似乎无法理解这个人类的行为。
林明宣没有看它，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小狐狸身上。
借着微光，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它的伤势。它的右后腿，被一个生锈的捕兽夹死死地夹住，铁齿己经深陷入皮肉，周围的白毛被染成了暗红色，伤口有些发黑，明显是感染了。
小狐狸的呼吸很微弱，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在不停地发抖。
林明宣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忘了自己是个猎魔人，也忘了眼前的是一只魔物。他此刻的身份，回归到了他最熟悉，也最让他感到安心的那个。
一个医学生。
“它的腿，再不处理，就废了。而且感染会加重，引起败血症，到时候，神仙也救不回来。”林明宣开口，声音沙哑，但语气却很平静。
他像是在对许知屿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影魔听不懂他的话，但它能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那股让它感到致命的杀意，己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一种它无法理解，却并不觉得危险的情绪。
林明宣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在药铺里顺手拿的那卷医用纱布和那小瓶碘伏。
他拧开碘伏的盖子，将液体倒在了一小块纱布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只影魔。
“我帮它处理伤口。我不会伤害它。”他的声音，清晰而缓慢。
影魔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身体的轮廓，不再那么紧绷。
“主人，你疯了？给一只狐狸处理伤口？还是在一只魔物面前？你忘了你胸口那道口子怎么来的了？”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尖叫起来，“快！趁它现在虚弱，干掉它！五百块！五百块啊！”
他不再理会影魔的反应，伸出手，慢慢地，朝着那只小狐狸的伤腿探了过去。
“吼！”
影魔再次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它身体的一部分，像触手一样伸出，挡在了林明宣的手和狐狸之间。
林明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一人一魔，就这么僵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也许是林明宣的姿态太过坦然，也许是那只小狐狸的悲鸣声让它心软。最终，那只影魔，还是缓缓地，收回了那条由阴影构成的触手。
它让开了。
林明宣深吸一口气，用最轻柔的动作，握住了那个冰冷的捕兽夹。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结构，然后用双手，稳定而有力地，将捕兽夹的机关，一点一点地掰开。
“咔。”一声轻响。
铁齿，从狐狸的血肉中，脱离了出来。
小狐狸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昏了过去。
林明宣没有停顿，他立刻用沾了碘伏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血和脓液。刺鼻的药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的动作，专业，熟练，没有一丝多余。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解剖室，面对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需要被严谨对待的实验标本。
这种专注，让他暂时忘记了爷爷，忘记了山神庙，忘记了胸口的伤和内心的罪。
站在他身后的许知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林明宣用碘伏消毒，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为那只小狐狸包扎好伤口，最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整个过程，那只影魔，就静静地趴在一旁。
它看着这个人类，用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减轻了那只小狐狸的痛苦。它的身体轮廓，变得更加柔和，那股属于魔物的阴冷气息，也消散了许多。
当林明宣处理完一切，轻轻地将小狐狸放回草窝时。
那只影魔，缓缓地，朝着林明宣的方向，俯下了它由影子构成的身体。
它做出了一个，类似于鞠躬的动作。
“它在……感谢你？”许知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也许吧。”林明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做完这一切，那股熟悉的疲惫和空虚感，又重新涌了上来。
“主人，它好像想跟你混。”长明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它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奇，“我能感觉到，它在向你……宣誓效忠。我靠，这魔物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被人打了一顿，然后就跟人了？”
林明宣没有理会长明灯。
他看向那只影魔，问道：“是你做的吗？村里失踪的鸡和鸭。”
影魔无法说话。
但它的一部分影子，在地面上蠕动，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幅简单的画面。
一只狐狸，掉进了捕兽夹。然后，是它，赶走了想要靠近的野狗。再然后，是它，潜入农户的院子，从鸡笼里，叼出了一只鸡，放到了狐狸的嘴边。
画面很简单，甚至有些可笑。
但意思，却无比清晰。
“委托，出错了。”林明宣看着那幅画，重复了之前的话。
“嗯。”许知屿应了一声。
“钱怎么办？”林明宣问。
“委托平台上，可以申请仲裁，说明情况。不过预付的五百块，可能要退回去。”许知屿回答。
五百块。
林明宣沉默了。
他需要钱。爷爷后续的……维持，肯定需要钱。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维持”。
“不能退。”林明宣说。
他转过身，看向那只影魔，又看了看窝里昏睡的小狐狸。
“我们把它带回去。”
许知屿愣住了。他看着林明宣，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带一只魔物……回去？”
“对。”林明宣的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起，它是我的了。委托内容，是处理掉‘偷鸡贼’。现在，偷鸡贼被我‘处理’了。任务完成。”
这个逻辑，堪称强盗。
但许知屿，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反驳。
他只是看着林明宣，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林明宣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只是觉得，它应该值五百块。”
说完，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用破布和干草搭成的窝，连同里面的小狐狸，一起端了起来。
“走了。”
他抱着那个简陋的窝，朝着鸡舍外走去。
那只影魔，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它化作一道最纯粹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林明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里。
许知屿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影，就这么消失在了门口。
几秒钟后，他才跟了上去。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里钻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洒在回村的小路上。
林明宣走在前面，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狐狸。
许知屿跟在后面，手里握着一把不反光的剑。
而在林明宣的脚下，他的影子，比正常的影子，更黑，也更浓郁。
轻微，而又规律。
作者“行远自弥”推荐阅读《身为猎魔人的我，使魔却是魅魔？》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11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