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陈烬掀开仙人柱皮帘时，林星野正深陷梦魇。汗浸的额发紧贴苍白的颧骨，他干裂的唇反复翕动：“阿烬……”
他是在呼唤我的名字吗？陈烬急忙把药端到他身边，药气在帐内氤氲。他试图抬起星野的头，把药喂进去，突然脑海里闪现出他第一次被林星野从雪地里救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喂的自己第一口热汤。那口热汤是他这一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
“药苦吗？”林星野突然睁眼，蒙雾的眸子映出他身影。
陈烬一惊，端着碗差点掉在地上，急忙握稳，舀起一勺吹凉：“不苦，跟热汤一样。”
林星野没有任何怀疑，就着他手腕吞咽，睫毛扫过他结痂的掌心。那是洪水里为拽住林星野，被绳索割开的豁口。
犴皮帘子突然被掀开，冷风灌了进来。娜莎提着个桦皮篓站在门口，辫子上系着新染的红绒线，篓子里晃悠着几只野鸡蛋，还有块用苏子叶包着的狍子肉干。
“陈烬哥，星野哥醒着吗？”她的声音像刚化冻的溪流，脆生生撞在木柱上。
陈烬往旁边挪了挪，露出矮榻上的林星野。娜莎放下篓子就扑到榻边，手指刚要碰到林星野的脸颊，又触电似的缩回去，红着脸说：“萨满婆婆说野鸡蛋能退烧，我娘让我煮了带来。”
她说话时，辫子上的红绒线扫过陈烬的手背，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陈烬记得去年围猎，娜莎也是系着这根红绒线，追在林星野身后递烤肉，林海峰当时摸着胡子笑：“看这俩孩子，像极了我跟你婶年轻时。”
“星野这孩子，就是太犟。”额尼端着陶碗从后帐走出来，碗里熬着粘稠的药汁，“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娘，那是去救人。”林星野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救人是对的，只是你自己命都没了，你还救谁？”林海峰掀帘进来，手里攥着根刚削好的桦木拐杖，大概是预备着林星野能下地时用的。他把拐杖往地上一顿，火星子从火塘里溅出来，“等你好了，赶紧把跟娜莎的事办了。萨满婆婆说了，冲喜能去晦气。”
娜莎的脸瞬间红透了，手指绞着围裙上绣的驯鹿图案，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含羞涩的看向林星野。
“阿玛。”林星野突然开口，目光从火塘上的吊锅移开，首首落在父亲脸上，“这亲，我不结了。”
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汁溅在铺着的犴皮褥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额尼的哭声紧接着响起，像只受惊的母鹿：“星野你胡说什么？这话要是被你爷爷听见，能从坟里爬出来揍你！”
“我没胡说。”林星野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我不娶娜莎。”
“反了你了！”林海峰抓起拐杖就往榻边冲，被跟进来的几个族老拦住。为首的鄂温克大叔攥着他的胳膊，粗声粗气地劝：“你别急，孩子刚醒，怕是烧糊涂了。”
“我清醒得很。”林星野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娜莎，她的眼泪己经掉下来，砸在崭新的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娜莎，对不住。”
娜莎猛地抬起头，辫子上的红绒线晃得人眼晕：“星野哥，你是不是嫌我绣活不好？还是嫌我去年围猎时拖了你后腿？我改，你别……”
“跟你没关系。”林星野打断她，喉结滚动了两下，“是我自己的事。烬雪长歌：顶流巨星与毁容守林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烬雪长歌：顶流巨星与毁容守林人最新章节随便看！”
“你自己有什么事？”林海峰挣开族老的手，拐杖在地上戳出一个个小坑，“咱们乌特部人，吐口唾沫就是钉！你爷爷跟娜莎爷爷是过命的兄弟，当年在大兴安岭里约定的娃娃亲，你说不算就不算？”
“那是他们的约定，不是我的。”林星野的目光扫过仙人柱里的众人，最后落在陈烬身上。
就是这个眼神。
没有任何话语，甚至没有停留太久，像猎鹰掠过林间那样迅疾，却带着千钧重量。陈烬在那一瞬间读懂了所有——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有对传统的敬畏，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林星野不是不敢，他是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对抗整个族群的规矩，像当年在雪地里独自对抗狼群的孤狼，把所有伤痕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林海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为啥不娶娜莎？你说个理由出来！"
林星野沉默着，嘴唇抿得更紧了。陈烬知道他不能说，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像洪水一样，冲垮的不只是两个人，还有整个乌力楞的平静。
"我就是不想娶。"过了很久，林星野才吐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疲惫。
这句话彻底伤了娜莎的心。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星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星野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林星野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伤人，娜莎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屋子。
族人们见状，也没心思再劝，叹着气陆续走了。额尼追出去安慰娜莎，屋里只剩下父子俩和陈烬。
林海峰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好像一下子驼了很多。"你告诉我，"他忽然开口，"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突然看向陈烬，可是“陈烬”这两个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海峰定定地看了他半天，突然站起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犴皮帘子"吱呀"一声放下了，把所有的声音都关在了外面。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烬慢慢走到矮榻边，看见林星野的眼泪正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从来没见过林星野哭，这个从小就把"坚强"刻在骨子里的人，此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倔强都碎成了眼泪。
"疼吗？"陈烬蹲下来，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星野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是头疼，是心里疼。
陈烬伸出手，想替他擦眼泪，指尖快要碰到脸颊时又缩了回来。他知道现在不能碰，有些触碰一旦开始，就再也收不住了。
"不值得。"陈烬低声说，喉咙发紧，"真的不值得。"
林星野终于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决绝，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温柔。
"值得。"他轻轻说。
就这两个字，让陈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他赶紧用袖子擦掉，怕被林星野看见，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窗外的雾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碗还放在炕边，黑褐色的药汁里，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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