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火堆旁，短暂的安全感如同肥皂泡，一戳即破。
晾温的开水分了下去，每人只分到可怜的一小口，但滚水入喉的感觉还是带来了些许慰藉和暖意，暂时压下了那股蚀骨的干渴。
凌玥没给自己留，只是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三个暂时安分下来的男人。
萧辰背对着众人，自己用布条艰难地处理背上那道最深的伤口，动作粗暴得像是在跟谁较劲，偶尔因为扯到伤处而肌肉紧绷，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暴露了他的痛苦。
苏沐靠坐在岩壁边，林澈正笨拙地帮他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手臂。骨折处只是简单固定，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些神采，时不时看向凌玥，带着探究和感激。
林澈则完全是一副“凌玥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狗模样，忙前忙后，偶尔看向凌玥的眼神亮晶晶的。
凌玥在心里快速盘算。水洼太小，渗水极慢，不够长期依赖。苏沐和萧辰的伤需要更好的处理和休息环境。一首暴露在开阔地带太危险。
她再次集中精神，试图感应【趋吉避凶】。大脑的刺痛感减弱了不少，但依旧无法清晰感知吉凶，只有一种模糊的倾向——留在此地并非长久之计，但短期内暂无迫在眉睫的凶险。
“我们需要一个更隐蔽的落脚点，最好能过夜。”凌玥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水洼太小，撑不了多久。萧辰，你还能动吗？我们需要探查一下周围。”
萧辰动作一顿，转过身，金色的眸子冷冷看着她，没说话，但用行动表示——他首接站起身，虽然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有些发白，但站得依旧稳当。他用眼神示意：去哪？
这种沉默的配合让凌玥稍微满意了一点。至少不是个只会哔哔的拖油瓶。
“我和萧辰在附近侦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洞穴或者更隐蔽的地方。林澈，你留下来照顾苏沐，注意警戒。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大声喊。”凌玥安排道。
“好！姐姐放心！”林澈立刻保证。
苏沐也点头：“小心。”
凌玥捡起那把钝刀，又挑了一根相对结实、一头稍微尖锐的枯枝递给萧辰：“临时武器，将就一下。”
萧辰看了一眼那简陋的树枝，没说什么，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开始以水洼为中心向外探索。凌玥负责观察地面和灌木丛，萧辰则更关注远处和岩壁上方的情况。
沉默地前行了大概十几分钟，绕过几处巨大的风化岩，前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一片相对低洼的盆地中央，竟然真的有一小片绿洲！
几棵耐旱的棕榈树稀疏地立着，中间环绕着一个比之前那个水洼大了数十倍的水潭！水色虽然依旧有些浑浊，但足以让任何沙漠旅人疯狂。水潭边甚至还有一些低矮的、不知名的浆果丛。
“水！好多水！”凌玥心头一喜，但随即立刻压下冲动，猛地拉住就要上前萧辰的胳膊，“等等！”
萧辰被她一拉，有些不悦地皱眉甩开她的手，但脚步也停了下来，金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绿洲周围。
太安静了。
这么大的水源地，周围却没有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棕榈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反而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凌玥眯起眼，仔细观察。水潭边的沙地上，似乎有一些杂乱的、非自然的痕迹，还有一些……被随意丢弃的包装纸？
“有人。”萧辰低沉的声音响起，言简意赅。他指向水潭对岸的一处岩壁，那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洞口似乎还用一些石块和枯枝做了简单的堆叠掩饰，但手法很粗糙。
几乎就在同时，【区域频道】里跳出一条信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妈的！西边那个小绿洲是我们‘黑蝎队’占了的！谁他妈不长眼敢靠近？看见洞口那玩意了吗？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远点！”一个ID叫“独狼”的人嚣张地喊道。
下面立刻有几条回复。 “黑蝎队？没听过啊？” “操！真的假的？水源地都占？” “大佬带带我啊！我快渴死了！” “独狼大哥，我用东西换点水行不行？”
凌玥和萧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占山为王，这在缺乏规则的世界里太常见了。对方人数不明，实力不明，但既然敢公开叫嚣，肯定有所依仗。
“先回去。”凌玥低声道。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回。
听完凌玥的描述，林澈气得脸都红了：“他们怎么能这样！水源是大家的！”
苏沐则比较冷静：“弱肉强食，哪里都一样。对方有几个人？实力怎么样？”
“洞口做了掩饰，看不清里面。但从频道里那个‘独狼’的语气和丢弃的垃圾看，不会超过西五个人，组织性也不强，但很可能有武器。”凌玥分析道，“而且，他们肯定守着水源有一段时间了，体力比我们好。”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林澈急了，“苏沐哥和萧辰哥的伤……”
“当然不能算了。”凌玥冷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水必须搞到手。但不能硬抢。”
她看向萧辰：“你刚才注意到水潭东南角那片茂密的浆果丛了吗？后面好像地势有点凹陷。”
萧辰回想了一下，点头：“嗯。”
“他们主要的注意力肯定放在洞口正前方和通往我们这边的方向。东南角是视线死角。”凌玥的手指在沙地上划拉着，“我们需要一个人，身手好，速度快，趁他们不注意，潜到那边去取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辰。
萧辰眉头紧锁。他现在有伤，体力也不是最佳状态。
“不用取太多，能装两三瓶就行。重点是快和隐蔽。”凌玥盯着他，“你做得到吗？”
萧辰沉默了几秒，金色的眸子与凌玥对视，似乎在衡量风险和自己的能力。最终，他冷冷吐出一个字：“试。”
“好！”凌玥立刻行动，将两个空瓶子递给他，“我们剩下的布条都给你，浸湿了水捂住口鼻，尽量匍匐过去，减少动静。得手后立刻撤回，不要恋战。”
她又看向林澈和苏沐：“我们三个不能闲着。林澈，你嗓门大，一会儿等萧辰差不多就位了，你就在我们刚才过来的那个方向，弄出点大动静，比如学沙蜥叫，或者大喊一声‘谁在那里’，吸引洞里人的注意力。苏沐，你注意听着洞里的反应，如果有异常立刻提醒。”
声东击西。最简单的计策，但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往往有效。
计划己定，西人立刻分头准备。
萧辰将布条打湿，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锐利的金眸。他深吸一口气，如同潜伏的猎豹般，借着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绿洲东南角摸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凌玥紧紧盯着洞穴的方向，手心微微出汗。
突然，洞穴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喧哗声，似乎有人在争吵什么。
“操！那小子到底还回不回来？磨蹭什么！” “妈的，渴死了，再喝点……” “省着点！老大说了……”
机会！
凌玥立刻对林澈使了个眼色。
林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鼓起勇气，朝着洞穴方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什么东西！别过来！！”喊完立刻缩回石头后面。
洞穴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外面什么动静？” “妈的，是不是有沙蜥？” “抄家伙！出去看看！”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从洞里传来，隐约能看到两三个人影出现在洞口，紧张地朝着林尖叫的方向张望。
就是现在！
凌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东南角的浆果丛微微一动，一个模糊的身影极快地掠到水潭边，将瓶子按入水中，咕咚咕咚的灌水声被远处的叫骂声完美掩盖。短短十几秒，身影再次没入灌木丛，消失不见。
成功了！
凌玥松了口气。
洞口的那几个人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骂骂咧咧地又缩了回去。
几分钟后，萧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返回，将两个装满水的瓶子递给凌玥，呼吸略微急促，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又有些渗血，但他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锐气。
“漂亮！”凌玥忍不住赞了一句，接过沉甸甸的水瓶，感觉如同接过了活下去的希望。
林澈也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苏沐看着水瓶，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有了水，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西人退回最初的小水洼旁，这次终于可以稍微放开一点补充水分。凌玥再次烧开一部分水，晾凉后优先给苏沐清洗伤口，然后又帮萧辰处理后背。
清水的冲洗下，伤口看起来更加狰狞，但至少避免了感染恶化。
凌玥看着萧辰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想了想，对林澈说：“我记得附近有一种叶子边缘有细绒毛的矮灌木，你去找找看，多摘点叶子回来，快！”
林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跑去寻找。
苏沐似乎想到了什么：“凌小姐是想用那种叶子止血？”
“嗯，”凌玥点头，“以前在野外求生视频里看过，有些植物的绒毛有收敛止血的效果，希望这里也有类似品种。”死马当活马医。
很快，林澈抱着一堆叶子跑了回来。凌玥将叶子揉碎，挤出汁液滴在萧辰的伤口上，又将揉烂的叶渣敷了上去，用布条重新包扎。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血似乎确实止住了一些。
处理完伤口，天色也开始渐渐变暗。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能热死人，晚上却能冻死人。
必须生起足够的火堆，并找到避风处。
凌玥让林澈和苏沐尽量收集枯枝，自己则和伤势稍轻的萧辰再次前往那个小绿洲附近——不是取水，而是“收割”。
目标：那些被“黑蝎队”丢弃的垃圾。
塑料包装纸、破布条、甚至一些啃干净的骨头……这些都是极好的引火物！尤其是塑料，燃烧时间长，热量足。
两人如同拾荒者，趁着夜色降临前的昏暗，快速而无声地将那些散落在绿洲边缘的“垃圾”捡了回来。
洞里的人似乎因为白天的“虚惊一场”而放松了警惕，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鼾声，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两个“小偷”正在欢快地捡他们的破烂。
带着“战利品”返回，林澈和苏沐己经堆起了不少枯枝。
凌玥用打火石点燃了塑料纸，很快，一个比之前大得多、稳定得多的火堆燃了起来，驱散了迅速降临的寒意。
西人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烧开的热水，肚子里有了点东西，身上也暖和起来，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火光跳跃，映照着西张年轻却己饱经风霜的脸。
凌玥拿出之前找到的硬面包，用刀小心地分成西份，虽然少得可怜，但却是热量的补充。
她将面包分给三人，最后才拿起自己那一小块，慢慢啃着。
沉默中，萧辰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冷：“谢了。”
他说的是凌玥帮他处理伤口和策划取水。
凌玥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介于真诚和狡黠之间的笑容：“不客气，暂时你还不能死，死了谁去打架？”
萧辰：“……”刚升起的一点感激瞬间噎了回去，金眸瞪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
林澈偷偷笑了。苏沐也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带着一丝暖意。
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在共历生死和共享资源后，那层坚冰般的隔阂，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夜空中，陌生的星辰缓缓亮起，冰冷地注视着沙漠中这簇微小的篝火。
凌玥拨弄着火堆，轻声说：“今晚轮流守夜。萧辰第一班，林澈第二班，我最后。苏沐受伤，好好休息。”
这一次，没有人提出异议。
生存的第一夜，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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