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园的门，落了锁。
柳氏买凶杀人的丑闻，像一阵飓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尚书府。
虽然苏长青严令封口，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下人们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看向苏卿言时，那目光里，再也不是简单的敬畏，而是掺杂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府里的权力格局，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柳氏被禁足，意味着尚书府的后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那枚象征着府中最高管理权的、由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凤穿牡丹纹样的对牌，
被苏长青从柳氏那里收回，静静地放在了书房的红木大案上。
它像一块肥美的、散发着香气的鲜肉，吸引着府里所有蠢蠢欲动的豺狼。
其中，最急不可耐的，便是二房的赵姨娘。
赵姨娘是苏长青的远房表妹，育有一子一女，在府里虽不如柳氏得宠，却也根基深厚。
柳氏倒台，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泼天的富贵，该轮到她了。
于是，在柳氏被禁足的第三日清晨，赵姨娘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端着一碗亲手熬制的参汤，敲响了苏长青的书房门。
苏卿言到时，正厅之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苏长青端坐在主位，面色沉郁，显然还在为柳氏之事心烦。
下首，赵姨娘正用她那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温言软语地劝慰着。
“老爷，您也别太生气了，姐姐她……也是一时糊涂。
只是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日不可无主。
如今姐姐病着，这中馈之权总得有个人担起来，免得乱了套，让外人看了笑话，也扰了您的清净。”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谅”了柳氏，又恰到好处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管家权。
苏长青揉了揉眉心，不置可否。
赵姨娘见状，又向前凑了凑，声音愈发轻柔：“妾身不才，但毕竟在府里待了些年头，对各处的开支用度，也还算熟悉。
若是老爷信得过，妾身愿意替姐姐分忧，暂代这管家之职，定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让老爷操半分心。”
她毛遂自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对权力的渴望。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二娘说得是。这管家之权，的确该有个人担起来了。”
苏卿言缓步而入。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长发用一根素银簪子挽起，未施粉黛，却更显得她眉目清致，气质如兰。
那只代表着老夫人庇护的翡翠镯子，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泛着温润而威严的光。
赵姨娘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堆了起来：“卿言来了啊，快坐。你身子刚好，怎么不多歇歇？”
她依旧摆着长辈的架子，言语间，却己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客气。
苏卿言没有坐，只是对着苏长青，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父亲。”
她抬起头，迎上苏长青复杂的目光，开门见山。
“女儿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管家之权。”
此话一出，整个正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姨娘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卿言，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黄毛丫头，一个痴傻了十几年的废物，她……她也敢来觊觎这管家之权？！
苏长青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看着自己这个愈发陌生的女儿，沉声问道：“你？你可知这管家，都需做些什么？”
“自然知晓。”苏卿言不卑不亢地回答，“内则管理人事调动，采买用度，账目核算；
外则应酬往来，人情交际，打理田庄铺面。
桩桩件件，皆需心思缜密，条理清晰。女儿不才，愿为父亲分忧。”
她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竟让苏长青一时语塞。
赵姨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卿言啊，不是二娘说你，”她用手帕掩着嘴，眼中满是讥讽与轻蔑，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连针线女红都未必做得好，又哪里懂得这些柴米油盐的俗事？
这管家，可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你瞧瞧这府里，每日的采买清单，各房的月钱份例，下人们的赏罚调配……
哪一样不是繁琐的糊涂账？你一个姑娘家，看得懂吗？”
她这是在嘲讽苏卿言年幼无知，不食人间烟火。
苏卿言没有与她争辩。
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躺赢王爷嗜宠：法医王妃又奶又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只是从一首跟在身后的春桃手中，接过一叠厚厚的纸张，走上前，轻轻地放在了苏长青面前的案几上。
“父亲，女儿知道，口说无凭。”
“这是女儿花了两日时间，根据府里往年的旧账，以及对各处用度的粗略估算，做出的一份……本月府内开支预算表。
还请父亲过目。”
“预算表？”
苏长青和赵姨娘都是一愣。这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新奇的词汇。
苏长青带着几分困惑与好奇，拿起了那叠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纸上，没有龙飞凤凤舞的草书，也没有含糊不清的笼统记录。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清晰、极其规整的表格！
表格的最左侧，是开支类目，从“膳食采买”、“仆役月钱”、“衣物布匹”，
到“祭祀香火”、“人情往来”、“修缮维护”，分门别类，一清二楚。
每一项类目的后面，又分出了“上月开支”、“本月预算”、“差额对比”等数个栏目。
所有的数字，都用一种清晰明了的、被苏卿言称为“阿拉伯数字”的符号写就，
让人一眼望去，便能对整个府邸的财务状况，有一个宏观而精准的把握！
苏长青越看，越是心惊！
他看到了什么？
膳食采买一项，苏卿言在预算中，将猪肉、鸡肉、新鲜时蔬等常用食材的采买价格，都精确到了每一斤、每一文！
并且在后面备注：‘城南王屠户猪肉价廉，城西李家庄蔬菜新鲜，可定点采买，
既保质又可议价，预计每月可节省开支三两二钱。’
仆役月钱一项，她不仅列出了每个等级仆役的固定月钱，甚至还增加了一项“绩效奖励”！
‘凡当月差事办得出色，无有错漏者，酌情增发赏钱五十文至一百文不等，以作激励。’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人情往来一项！
苏卿言竟将京中与尚书府有往来的所有官宦之家，按照亲疏远近、品级高低，分成了三六九等！
哪家嫁女该送什么礼，哪家老夫人做寿该备什么贺礼，哪家公子高中该随多少份子……
都一一列出，既不失礼数，又绝无浪费！
这……这哪里是一个深闺少女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份预算表，条理之清晰，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甚至比他这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户部尚书，还要厉害！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赵姨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前去，也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傻了。
她看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但她看得懂那些汉字！
她看到了那些自己平日里中饱私囊、虚报冒领的灰色地带，都被苏卿言用朱笔，清清楚楚地圈了出来，
并在旁边标注了‘此项开支过高，疑有猫腻，需严查’的字样！
冷汗，瞬间就从她的额角冒了出来！
“这……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我……我看不懂！”她色厉内-荏地叫道，试图用无知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苏卿言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对苏长青平静地说道：
“父亲，府里的账目，之所以会成为一笔‘糊涂账’，并非因为它本身有多复杂，而是因为，管账的人，想让它‘糊涂’。”
“只要我们建立起一套清晰、透明、权责分明的管理制度，让每一笔开支都有据可查，每一项用度都有源可溯，
那么，这‘糊涂账’，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苏长青拿着那份预算表，只觉得它重如千钧。
他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气质卓然的女儿，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脸色煞白、眼神躲闪的姨娘，心中，己然有了决断。
将管家权交给赵姨娘，不过是换一个柳氏罢了。府里的沉疴积弊，只会愈演愈烈。
而交给苏卿言……
或许，她真的能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府邸，带来一场脱胎换骨的变革。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了那枚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紫檀木对牌。
他走到苏卿言面前，在赵姨-娘那嫉妒到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将那枚沉甸甸的对牌，郑重地，放在了苏卿言的手中。
“从今天起，这尚书府的后院，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许。
苏卿言接过对牌，那微凉的、带着紫檀木独有香气的触感，让她心中一片沉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才算真正地，将这座府邸的经济命脉，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复仇的棋局上，她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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