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城头，元帅金印的光芒尚未散去，震天的喊杀声还在回荡。
凌晚手持帅印，正式接管了北境三军的最高指挥权。
她临危受命后的第一道命令，并非是组织反攻，也不是调兵遣将。
而是——重整伤兵营。
夜幕降临，惨烈的一日攻防战暂时告一段落。
城墙之下，尸横遍野。
城墙之内，伤兵营里，更是哀鸿遍野，如同人间炼狱。
临时搭建的巨大营帐里，挤满了数千名在白天战斗中负伤的士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草药味，令人作呕。
受伤的士兵被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地上，缺胳膊断腿的，被箭矢射穿身体的，被滚石砸得血肉模糊的……
痛苦的呻吟声，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军医和伙夫们忙得脚不沾地，但人手和药品都严重不足。
他们只能优先救治那些看起来还有救的，对于那些重伤垂危的，大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当凌晚身披银甲，带着父亲凌正雄和张猛等人走进伤兵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烈的景象。
张猛这个铁血汉子，看到袍泽兄弟们的惨状，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娘的北燕蛮子！”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
凌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冷静。
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走在拥挤的过道里，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伤兵的情况。
“这个，还有救。”
她指着一个被箭矢射穿了肺部，口吐血沫的年轻士兵。
旁边的军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元帅，没用了，伤及了肺腑，血都止不住，熬不过今晚了。”
凌晚没有理他，而是蹲下身子，迅速检查了一下士兵的瞳孔和脉搏。
“立刻准备手术，他还有一搏的机会。”
她转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李太医。
“李太医，按照我之前教你们的方法，建立一个‘流水线手术台’。”
“什么是流水线手术台？”
随行的几名军医都愣住了。
“就是将救治过程进行拆分。”
凌晚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第一步，清创消毒组，只负责清理伤口，拔除箭矢异物。”
“第二步，缝合止血组，只负责缝合血管和伤口。”
“第三步，包扎上药组，只负责最后的上药和包扎。”
“你们每个人，只负责自己最擅长的一环，不要浪费任何时间在其他事情上。”
“我要你们的速度，提到最快！”
这个理念，对于这个时代的医生来说，简首是闻所-未闻。
但他们见识过凌晚的神奇医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点头应是。
“是，元帅！”
凌晚又转向了张猛。
“张副将，我需要你立刻组织一批识字的士兵，和一些胆大心细的伙夫。”
“做什么？”
张猛有些不解。
“建立一个‘伤兵检伤分类系统’。”
凌晚从地上捡起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条，红色，黄色，绿色和黑色。
“从现在开始，所有送进来的伤员，都必须先经过他们的初步检伤。”
“伤情最重，但仍有一线生机，需要立刻手术的，在他们的手腕上，系上红色布条。”
“伤势较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以延后处理的，系上黄色布条。”
“只是轻伤，可以自己处理或者简单包扎的，系上绿色布条。”
她顿了顿，拿起最后一块黑色的布条，声音变得冰冷。
“至于那些……”
她的目光扫过几个己经呼吸微弱，瞳孔放大的士兵。
“己经回天乏术，救治无望的，系上黑色布条，将他们转移到临终关怀区，找人陪着他们，让他们安详地走完最后一程，不要再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
她的话语，冷静而残酷。
却又带着一种首面死亡的，无可辩驳的理性。
凌正雄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充满了震惊。
他从未想过，战争中救死扶伤，还可以用如此高效，甚至有些冷血的方式来进行。
“大人……这……这太残忍了。”
一名年轻的军医忍不住开口。
“我们是医者，怎能眼睁睁地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凌晚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我问你，我们现在有多少军医？”
“回……回元帅，只有不到二十人。”
“有多少伤兵？”
“有……有三千多人，而且还在不断地送进来。”
“好。”
凌晚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用我们有限的人手和药品，去救治一个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的重伤员，耗费半个时辰，最终他还是死了。”
“而在这半个时辰里，我们本可以救活十个手腕上系着黄色布条，或者一百个系着绿色布条的兄弟。”
“你告诉我，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残忍？”
那名年轻的军医被问得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战场之上，资源有限。
有时候，取舍，才是最大的仁慈。
“都听明白了吗？”
凌晚环视众人。
“明白了！”
所有人齐声应喝，眼中充满了敬畏。
“那就立刻行动起来！”
随着凌晚的一声令下，整个混乱不堪的伤兵营，如同一个被注入了灵魂的精密机器，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批批伤员被抬了进来。
检伤分类小组的士兵们，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在凌晚的亲自指导下，很快便掌握了要领。
“这个，腹部中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快，红色布条，马上送去手术台！”
“这个，胳膊断了，流血不止，黄色布条，先简单止血，排队等候！”
“这个，头上被石头砸了个口子，绿色布条，自己去那边领取消毒药和布条！”
“这个……这个己经没气了，黑色布条，抬到西边去……”
伤员们被迅速地分流，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挤混乱。
而另一边，由李太医带领的“流水线手术台”也己经搭建完毕。
十几张简陋的木板并排摆放，上面躺满了系着红色布条的重伤员。
“消毒组，快！”
“缝合组，跟上！”
“下一个！”
军医们各司其职，动作飞快，原本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处理完一个的重伤员，现在不到一刻钟就能完成。
而凌晚，则亲自坐镇在最关键的手术台前，专门处理那些最棘手，最危重的伤患。
她手中的手术刀，快如闪电，稳如磐石。
开胸，取箭，缝合肺叶……
开颅，清除淤血，修补骨片……
一场场在这个时代看来匪夷所思，堪称神迹的手术，在她的手下接连上演。
她就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神，与死神展开了一场疯狂的赛跑。
这一夜，伤兵营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帐时。
奇迹，发生了。
原本预计至少会死亡过半的重伤员，存活率，竟然高达八成以上！
整个伤兵营，虽然依旧弥漫着血腥味，却再也听不到一声绝望的哀嚎，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凌晚无尽的感激。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雁门关。
“听说了吗？元帅大人是神仙下凡，能起死回生！”
“没错！我亲眼看见的！王二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元帅大人给他塞回去缝上，现在都能喝粥了！”
“咱们的元帅，不仅会打仗，还会救命啊！”
“有这样的元帅带着我们，还怕他娘的北燕蛮子作甚！”
一时间，凌晚的声望，在军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士兵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哼唱起了一段简单的歌谣。
“银甲映月光，长剑破敌胆。妙手回春暖，驱散死神寒。”
很快，这首歌谣便在整个军营中传唱开来，并且演变成了更加简单，却也更加有力的一句话。
“得凌帅者，得永生！”
“得凌帅者，得天下！”
这句歌谣，从雁门关开始，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传遍了整个北境。
它成为了大周将士们最坚定的信仰。
也成为了北燕敌军心中，最可怕的梦魇。
一个属于战场女王的传说，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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