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则突如其来的八卦快讯，像一道惊雷，再次将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炸得粉碎。
照片拍得模糊，角度刁钻，恰好捕捉到陆沉舟将她揽入怀中、低头贴近她发顶的那一瞬间。在昏暗喧嚣的宴会背景下，看起来确实暧昧得引人遐想。
「陆氏集团总裁陆沉舟深夜携神秘女子现身酒店！举止亲密！疑似恋情曝光！」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姜可乐的眼睛里。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抄袭风波，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付另一场桃色绯闻！而且，这次还是首接和陆沉舟绑在一起！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看向陆沉舟，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怎么办？他们会扒出是我吗？会不会又说是我想借你炒作？项目会不会再受影响？”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和疲惫。
陆沉舟的视线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她惊惶失措的脸上。他眉头紧锁，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但出乎姜可乐意料的是，他周身那股刚刚凝聚起来的冷厉气息，反而渐渐压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打电话给秦秘书处理，只是伸手，拿起那个还在亮着屏幕的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
姜可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看详细的报道。
然而，他只是干脆利落地长按了那条推送，选择了“删除”，然后首接将手机屏幕朝下，反扣在了茶几上。
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声。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瞬间截断了那则绯闻带来的纷扰。
“不必理会。”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无聊媒体的捕风捉影，明天会有新的热点覆盖。”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姜可乐都有些错愕。这不像他。按照他以往的风格，不是应该立刻让秦秘书去撤热搜、发律师函、用资本手段压得对方不敢吭声吗？
他就这样……轻拿轻放了？对象还是关于他自己的绯闻？
陆沉舟似乎没有解释的意图，他抬手，极其罕见地、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商业帝王，而只是一个……极度需要休息的普通人。
“事情解决了。”他放下手，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个装着所有证据的U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后续的手续，秦秘书会处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竟没有再停留，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他的脚步不像平时那样沉稳有力，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和沉重。
姜可乐愣在原地，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背影，心里那点关于绯闻的恐慌，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他好像……很累？
这一晚上，他先是布局抓内鬼，然后亲自潜入酒店周旋，又单枪匹马（或许有秦秘书辅助）去拿证据，最后还要和苏父那样老奸巨猾的人谈判……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吧？
而且，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姜可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回房，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牛奶。学着他那晚的样子，加热，然后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犹豫地走到他的卧室门外。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
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透过门缝，看到陆沉舟并没有躺在床上。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手肘撑着膝盖，一只手依旧在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下颌线紧绷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脆弱感？
地上，似乎还散落着几张纸。姜可乐眼尖地认出，那是她之前画的“龙虾国王”的打印稿，也不知道怎么会在他这里。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去，正蹲在他脚边，用脑袋一下下蹭着他的裤脚，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这一次，陆沉舟没有像往常那样无视它，也没有嫌弃地推开它。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地，落在了“陛下”柔软蓬松的脑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
猫咪顺从地仰起头，蹭着他的掌心。
昏黄的灯光下，冷硬霸道的总裁和一只高冷的猫，竟然构成了一幅异常……柔软甚至有点伤感的画面。
姜可乐站在门外，端着那杯逐渐变温的牛奶，心跳莫名地漏了几拍。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陆沉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穿过门缝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阻止。
姜可乐推开门，走了进去，将牛奶杯放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喝点热牛奶吧，助眠。”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牛奶杯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移回到她脸上，没有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似乎比平时更加难以看透。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姜可乐没话找话，指了指地上的画稿：“那个……你怎么有这个？”
陆沉舟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画得……很热闹。”
他的评价依旧简短又别扭，但不再是以前的“幼稚”、“不入流”。
姜可乐蹲下身，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画稿，一边小声嘟囔，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其实……就是瞎画的。小时候在动物园没人玩，就喜欢自己瞎想，给每只动物编故事，画下来……好像它们就真的能陪我说话了一样。”
她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陆沉舟在听到“没人玩”、“自己瞎想”这几个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忽然极轻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重重地砸在了姜可乐的心上。
“……挺好。”
“……我小时候，”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只有看不完的报表和……学不完的规矩。”
姜可乐收拾画稿的手猛地停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落寞。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也仿佛暂时融化了他周身那层厚厚的冰壳，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荒芜的一角。
“他们不允许……有任何‘没用’的喜好。”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却最终失败了，只余下一片疲惫的空白，“所有的精力，都必须用在‘正确’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童年玩伴，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甚至可能……连一只像“陛下”这样的猫都不被允许拥有？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龙虾国王”时，嘴上说着嫌弃，却偷偷设成了桌面？
所以他才会对她那种自由奔放、甚至有些脱线的世界，产生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只能用愤怒和冷漠来掩饰的……复杂情绪？
这一刻，姜可乐忽然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他偶尔的别扭，明白了他刻薄下的另一面，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些矛盾的事情。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和难过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姜可乐的心脏，让她鼻子发酸。
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无意识抚摸着“陛下”的、指节分明的手，看着他身上那层从未有过的、易碎般的疲惫感。
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男人，其实贫瘠得可怜。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陆沉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猛地收回手，挺首了背脊，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脆弱，却没能逃过姜可乐的眼睛。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急，甚至带倒了一下旁边的画稿。
“……很晚了，你去睡吧。”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却透着一丝欲盖弥彰的仓促。
姜可乐也站了起来，她没有离开，只是看着他紧绷的背影，轻声问：“那……牛奶呢？”
陆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半晌，才极其含糊地“嗯”了一声。
姜可乐没有再追问，默默地退出了他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里面再无动静，心脏却软得一塌糊涂。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画稿的触感。 就在这时，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连续不断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提示音密集得令人心惊。 显然，那则被陆沉舟随手删除的绯闻，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己经彻底炸开了锅。 但这一次，姜可乐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不再是恐慌。 而是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什么的冲动。 保护那个刚刚不小心露出了一丝软肋的、别扭又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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