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二房的名声轰然倒塌,如同在平静的河湾村投下了一块巨石。
激起的涟漪,裹挟着各种情绪,冲刷着每个人的心岸。
宋建业家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体面,门户紧闭,死气沉沉。
开除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宋建业的头顶。
学校那边风声鹤唳,据说公社教育组己经派了人下来调查他生活作风和品行不端的问题。
他整日窝在昏暗的堂屋里,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桌上堆满了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颓败的酸腐味。
他不再踱步,只是瘫坐在破旧的藤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或者死死盯着虚空,里面翻涌着不甘、恐惧和滔天的恨意。
“举报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毒虫日夜啃噬着他。他像疯了一样在脑海里复盘:得罪过谁?谁有可能看到?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范围太大了!村里识字的人不少,会写字的半大孩子也不少!他试图从老赵这条线倒查,但老赵自己都栽了,根本说不出所以然,只含糊说可能是村里人传出去的。线索彻底断了。这种找不到仇人,只能被动承受毁灭的感觉,比公开处刑更让他煎熬。
他恨那个举报者入骨,却又像对着空气挥拳,无处着力,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偶尔酒劲上头,他会猛地砸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和含糊不清的咒骂,惊得缩在角落里的宋国俊一哆嗦。
王翠花被拘留放出来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往日的泼辣蛮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神经质的呆滞和易惊。
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发首,常常对着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手里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家里稍微有点大动静,她就吓得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兔子。
她不再张罗家务,灶台冰冷,屋里灰尘堆积。
对儿子宋国俊,她似乎也失去了那股不顾一切的护犊之心,只是偶尔用空洞的眼神看他一眼,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巨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支柱,她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宋国俊从县城名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
“草包”、“买名额的”、“考场吐了的那个”成了他撕不掉的标签。
他不敢出门,怕看到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听到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整日蜷缩在自己那间小屋里,蓬头垢面,眼神畏缩呆滞。
重考当天的噩梦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呕吐的感觉仿佛还堵在喉咙口。
巨大的羞耻感和前途尽毁的绝望,让他彻底封闭了自己。
吃饭时,王翠花特意给煎了鸡蛋盖在瓷实的米饭上放在他门口,他有时吃两口,有时干脆不动。
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像一棵被霜打蔫了的野草。
他也不敢再幻想什么县城工作,连村里同龄人的眼光都承受不起,未来一片漆黑。
宋和平依旧每天按时下地干活,侍弄庄稼。
锄头挥得依旧稳当,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
饭桌上,他的话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偶尔会跟张英英聊聊地里的墒情,或者村里无关紧要的闲事。
当听到关于二房最新的惨状时,他会沉默片刻,然后深深地扒两口饭,含糊地“嗯”一声,但那紧锁了许久的眉头,却在不经意间舒展了许多。
他看向张英英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仿佛这个家,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悬在头顶的阴霾。
张英英是最平静,也最该平静的人。
她照常操持家务,喂鸡喂猪,洗衣做饭,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是灶膛里的火似乎烧得格外旺。
晚饭时,破天荒地多炒了两个菜——鸡蛋炒了一盘金黄的葱花蛋!和牛肉炒青椒外加一锅鱼汤豆腐,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她还特意多焖了米饭。吃饭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鸡蛋和肉往孩子们的碗里多拨了一些。
自己低头慢慢吃着,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极快消失的笑意。那是一种大仇得报、巨石落地的畅快,一种孩子扫清障碍后的安心。
她庆祝的方式,就是让家人吃上一顿好饭菜。
宋老头和刘氏,心情非常复杂。
宋老头蹲在老宅门口的石墩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很难看。
“丢人!丢尽了老宋家的脸!” 他低声咒骂着,既骂老二的不争气、走歪路,也骂这桩丑事让他这个当爹的在村里抬不起头。
他对宋建业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对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寄予厚望,结果却摔得最惨。
他更心疼那些送出去的礼打了水漂,还惹了一身腥。
他对二房,忽然有了点嫌弃,觉得他们成了家里的污点。
刘氏盘腿坐在炕上,纳着鞋底,针脚却有些凌乱。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老二一家惨状,王翠花傻了,孙子废了,心里也不好受。
但更多的是埋怨,埋怨老二两口子做事不周密,连累家里名声。
她的算计立刻活络起来老大那边是彻底指望不上了,老三分家的时候闹这么大,看着也靠不住,这以后养老…是不是得重新掂量掂量?她看向窗外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
同时,她也严厉告诫家里其他人,特别小辈,少往二房那边凑,更不许在外面乱嚼舌根。
宋建林在自家屋里对着李招娣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嘿!报应!真是报应!老二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鼻孔朝天看人,这下好了,摔粪坑里了吧?还想买名额?呸!活该!” 他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意,仿佛二房的惨状给他出了口恶气。他有些畅快但又有些担忧,宋家二房的名声不好,可是会连累他们三房的孩子。
同时惊惧于举报者的狠辣和精准,一张纸条,就彻底毁了二房!这人藏在暗处,手段高明,心肠够硬!会不会是大嫂?他脑子里闪过张英英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随即又摇头否定: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本事?但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连根深蒂固的二房都能被这样整垮,自己这点斤两…他立刻对李招娣压低声音:“以后咱们也尾巴做人!少惹事!
李招娣磕着不知道哪来的瓜子,撇着嘴:“该!王翠花那个泼妇,也有今天!看她以后还怎么嘚瑟!哼,平时占便宜没够,这下好了,便宜没占到,把老本都赔进去了吧?” 她幸灾乐祸的劲头比宋建民还足。
夜幕降临,河湾村陷入沉寂。
二房的破屋里,宋建业醉倒在桌上,鼾声如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绝望。王翠花蜷缩在冰冷的炕角,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
宋国俊在隔壁的小黑屋里,睁着眼睛,听着老鼠的窸窣声,感觉自己也像被世界抛弃的老鼠。
张英英家的灯熄得稍晚一些。孩子们满足地睡了。
宋和平在黑暗中,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张英英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星光。
她成功的报复了伤害她的人,守护了自己的家,他们惨吗?有她上辈子的女儿们惨吗?还不够,她要他们彻底爬不起来,烂在泥里。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波澜都深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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