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挎着个篮子,似乎是刚从自留地回来。
宋国俊被这突然的拦截惊得后退一步,本就眩晕的脑袋更是嗡嗡作响,下意识地用独臂死死护住怀里的东西。
李招娣定睛一看是宋国俊,再看他这副脸色苍白、满头虚汗、鬼鬼祟祟又从村口方向过来的模样,怨气瞬间涌上心头。
最近因为没凑钱给这断手侄子治伤,她可没少受婆婆刘氏的刁难和白眼,心里正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
“哦,是国俊啊?”李招娣撇撇嘴,语气刻薄,“这是打哪儿钻出来?瞧你这脸色,跟见了鬼似的,不在家好好待着,整天在外头瞎晃荡什么?
若是平时,宋国俊或许会阴沉地瞪她一眼,然后低头快步离开,不欲多生事端。
但此刻不同!
他怀里揣着巨款,神经正高度紧张,身体极度不适,李招娣这突如其来的训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戾气!
他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阴鸷或麻木,而是彻彻底底的、毫不掩饰的狠毒与凶戾,像一头被惊扰、护着猎物并准备拼命的野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一种几乎要噬人的疯狂杀意。
他就那样首勾勾地、死死地盯着李招娣,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她!
李招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眼神吓得浑身一僵,后面更难听的嘲讽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
她从未见过宋国俊露出这种眼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宋国俊胸腔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更加用力地护紧怀里的东西。
他从牙缝里,极其缓慢、极其冰冷地挤出几个字:“三婶……管好你自己。”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毒液。
说完,他不再看呆住了的李招娣,猛地侧身从她旁边撞了过去,脚步踉跄却速度极快地朝着近在咫尺的老宅院子冲去,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李招娣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她望着宋国俊仓惶逃入老宅大门的背影,抚着胸口,惊疑不定地喃喃自语:“疯了…真是疯了…那眼神要吃人呐……他怀里揣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原本只是想发泄一下怨气,却没想到撞破了如此令人不安的一幕。宋国俊那可怕的眼神和明显藏了东西的诡异模样……李招娣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低头快步朝自家屋走去。
而宋国俊,一路冲回老宅,踉跄着撞开自家厢房的门,反手就用门闩死死插上。
宋国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厢房里如同风箱般拉扯。
他哆嗦着用那仅剩的左手,指尖因为激动和虚弱微微颤抖,近乎虔诚地解开那层层叠叠的旧布包。
油纸包露出的一角,那熟悉的色泽和触感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他迫不及待地、近乎粗暴地撕开油纸。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厚厚一沓令人眩晕的、印着工农兵形象的纸币。
最上面,是几张零散的、皱巴巴的毛票,面额小得可怜,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买一斤粗粮。
而下面……下面整整齐齐摞着的,竟然是一捆捆切割得极其整齐、用劣质草纸扎好的——冥币!
是给死人用的纸钱!粗糙的纸张上印着模糊的“天地银行”和诡异的图案,边缘还带着没有裁切整齐的毛刺。
宋国俊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致,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荒谬。
他难以置信地用左手抓起一捆,那纸钱轻飘飘的,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他的皮肤,散发出劣质纸张和油墨的怪味。
“不……这不可能!”他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掐住脖子般的、窒息的低吼。
独臂疯狂地扒开那些纸钱,把它们扬得到处都是,仿佛下面藏着真正的财富。
轻飘飘的冥币散落一地,盖住了那几张可怜的毛票,像一场凄凉的、嘲讽的雪。
没有五百块!没有巨款!甚至连像样的钱都没有!
只有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零钱,和一捆捆给死人用的废纸?
巨大的落差和这极具羞辱意味的“巨款”,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了他的理智上。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示众的小丑,所有的贪婪、兴奋、孤注一掷,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张英英——!”他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
她早就知道!她早就料到了他会来偷。
她故意用这点零钱和这些晦气的纸钱,给他设下了一个恶毒至极的陷阱,她在用这种方式诅咒他!嘲笑他!把他当猴耍!
“为什么?为什么总能这样?为什么他做什么都不成?”他嘶哑地低吼,独臂狠狠捶在地上,手背瞬间擦破,渗出血珠,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被彻底愚弄的狂怒在焚烧着他的神经。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己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那阵眩晕以前所未有的凶猛之势袭来,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耳畔尽是尖锐的鸣响。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那散落一地的、象征着死亡和嘲弄的纸钱上,剧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他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他瘫在冰冷的土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引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
不仅仅是愤怒和屈辱,一种更深、更冰冷的恐惧如同沼泽里的毒气泡,开始从心底最深处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张英英设这个局,仅仅是为了羞辱他吗?
她知不知道他投毒?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瞬间刺入他的脑海,冻僵了他所有的血液。
如果她知道投毒……那他这次看到的所谓的“全家去医院”……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另一个彻头彻尾的、引他上钩的圈套?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主动跳进这个羞辱性的陷阱,甚至……是为了抓他一个人赃并获?
刚才三婶李招娣那惊疑不定的眼神猛地浮现在眼前。
她看见他了!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怀里揣着东西,神色慌张!她会不会己经起了疑心?万一……万一张英英回来发现东西丢了,要是嚷嚷一句,只要李招娣多一句嘴,或者刚才还有别的什么人看见……
宋国俊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他中计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戏弄!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要把他彻底逼入绝境,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的死局!
偷窃、投毒、再加上之前的工作风波和他现在的残废事件……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他彻底完蛋!
她是不是知道他的手是怎么断的?宋国俊毛骨悚然想着。
“不可能!不可能!他在外面用的不是真名,事故又在那么远的地方....”
恐慌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绞碎。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些该死的纸钱和毛票,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烧掉!必须马上烧掉!
可是身体软得不像话,头晕目眩,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陌生的虚脱感,试了几次都难以站稳。
那种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离的感觉,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时,院外似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宋国俊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像被火烧了屁股的野兽,连滚带爬,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散落一地的冥币和毛票胡乱抓挠起来,看也不看地拼命塞进炕洞最深处,用柴灰匆匆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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