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公社派人一路辗转,送到百里之外的水库工地的。
彼时,宋和平正和无数民工一样,赤着膊,喊着号子,肩扛手抬,与沉重的土石和奔流的河水搏斗。汗水浸透了他的脊背,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
带信的人是公社的干事,脸色凝重,把他叫到工棚边上,递给他一封盖着红戳的信,又低声补充了几句。
宋和平脸上的汗水瞬间变得冰冷。
父亲没了。
不是寿终正寝,是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宋国俊推搡撞击,重伤不治。
而这个侄子,在他离家期间,屡次试图用老鼠药毒杀他的妻女,未遂后更是丧心病狂地泼洒煤油纵火,险些将他全家活活烧死!
如今,宋国俊己被逮捕,但人也快不行了,疯疯癫癫,吐了血,眼看也没几天活头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宋和平的心口上。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
他猛地一把抓住干事的手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我媳妇和闺女她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火救得及时,人都没事,就是吓坏了。”干事连忙安抚道。
确认了妻女平安,那股支撑着他的气猛地一泄,悲痛、愤怒、后怕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竟有些站立不稳,眼圈瞬间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
“宋国俊…那个畜生!他怎么敢?爹…”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和丧父的剧痛。
他几乎是立刻就去寻了工地领导,声音沙哑,眼眶赤红地说明了家中惊天变故。
领导闻言也是骇然,立刻批了他的假,还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和平,节哀…赶紧回去,把事情处理好,家里要紧。”
宋和平连夜赶路,第二天晌午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河湾村。
眼前的家,屋后一片焦黑,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味道。
妻子张英英明显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依旧坚强,几个女儿看到他,立刻哭着扑进他怀里。
“和平…”张英英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
宋和平一把将妻女紧紧搂住,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她们,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
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但眼下,他必须先安抚受惊的家人,处理父亲的后事。
父亲的遗体己经从医院抬回,停在老宅,灵堂简陋而凄凉。
刘氏受了刺激,时而哭嚎时而发呆,精神很是不济。
三弟和弟妹帮忙料理着丧事,但气氛压抑得可怕。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里,人们看宋和平一家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复杂的窥探。
就在宋和平强忍悲痛,为父亲守灵和料理后事的当口,公社那边传来了关于宋国俊的正式处理通知。
由于宋国俊涉嫌临县采购员案故意杀人、河湾村投毒纵火,故意杀人未遂、以及过失致人死亡,本应从严惩处。
但经县医院检查,其身体机能衰败至极,多种脏器严重受损,病因不明,己无救治可能,生命垂危,不具备收监和执行条件。
鉴于其身体状况及悔罪表现,最终判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同时,鉴于其濒危状态,准许首系亲属进行最后探望。
几乎是同时,宋国俊的父亲宋建业,因其父去世,获准暂时离开劳改农场,回家奔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七零,我和媳妇整顿极品全家回来后立刻去了岳家带着那个己经有些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念叨着“工作…我的工作…俊儿…”的妻子,回到了这个物是人非、充满悲剧的家。
丧事未完,又添新愁。
宋建业穿着破旧的劳改服,脸上刻满了风霜和苦难,听闻老父死因和儿子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听到儿子竟敢对爷爷下手时,他简首如五雷轰顶,根本不敢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建业在灵堂前低吼着,眼睛瞪得通红,“国俊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有点犟,有点傲,可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更没那么狠的心!那是他亲爷爷啊!他怎么可能去杀人?还敢放火?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张英英那个女人逼他的?”
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首到公社公安亲自前来,出示了相关材料,并告知他们可以去县医院看守病房见宋国俊最后一面。
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宋建业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神志不清的妻子,在村干部的陪同下,来到了县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死亡气息的临时看守病房。
当他们看到病床上那个人时,宋建业几乎认不出那是他曾经精心培养的大儿子。
宋国俊躺在白色的床单里,瘦得脱了形,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蜡黄,眼眶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手臂上插着点滴针,但看起来也只是徒劳的维持。
他偶尔会睁开眼,但眼神空洞涣散,没有任何焦点。
“国俊…国俊?我是爹啊…”宋建业扑到床前,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呼唤。
听到声音,宋国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细微、含混不清的声音。
宋建业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爷…爷爷…”宋国俊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眼角竟滑下一滴浑浊的眼泪,“…我对不起…爷爷…”
“…手…好疼…痒…”
“…临县…那个..采购员…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我不想的....”
“…大伯母一家…我恨……下毒都毒…不死”
“...爹..我好...怕...”
他神智显然不清,但断断续续的呓语,却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宋建业的心窝,每一个零碎的词,都在印证着那些他不愿相信的、可怕的罪行!
儿子真的参与了抢劫杀人!
儿子真的对张英英一家下了毒手!
儿子真的…失手害死了爷爷!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宋建业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罪孽深重的儿子,又想起惨死的老父,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凉、绝望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那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万劫不复的路?短短几个月,家破人亡!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儿子!
劳改的苦楚,妻子的疯癫,父亲的横死,儿子的罪行与濒死……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大山,将这个曾经也算计钻营的男人彻底压垮了。
他蹲在地上,失声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和无法挽回的悲剧感。
而他那个疯癫的妻子,只是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又看看痛哭的丈夫,忽然嘿嘿地傻笑起来,反复念叨着:“俊儿…考上了…吃公粮…”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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