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隔着粗布衣衫,触碰到腰侧那片深色淤青,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这疼痛却像一把钥匙,猝然拧开了我混乱脑海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霍去病腰侧那道几乎被新创口的狰狞所掩盖的、浅淡扭曲的旧疤!
抓痕!
那形状、那位置……一种强烈的、毫无道理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上脊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扭过头,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霍去病因剧痛挣扎而散乱的里衣下摆处。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他紧实劲瘦的腰腹线条暴露无遗。
狰狞的新创口被厚厚的草药糊和布条覆盖,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虫。
而在那伤口更下方,靠近左侧髋骨的位置,一道浅褐色的、边缘微微扭曲的陈旧疤痕,如同褪色的烙印,静静地蛰伏在皮肤上。
狭长、边缘不规则的抓痕!
轰——!
二十几年的骨灰级粉丝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林微的书房里,占据整整一面墙的霍去病资料架!
那些被她翻阅到卷边的古籍复印件、学术论文、民间传说考据!
其中一份模糊的、语焉不详的野史记载,曾提到冠军侯少年时一段极其隐秘的经历——传闻他幼年并非在长安锦绣堆中长大,而是流落边郡荒野,与狼群为伍!
那段记载极其隐晦,只提了一句“尝为猛兽所伤,肋下留痕,状如狼爪”!
狼爪?抓痕?肋下?位置……位置几乎完全吻合!
这个被无数正统史学家嗤之以鼻、视为无稽之谈的野史传闻……难道……竟然是真的?!
偶像塌房的巨大阴影尚未散去,这猝然撞破的、颠覆性的隐秘,如同第二颗重磅炸弹,狠狠砸进我本就惊涛骇浪的灵魂深处!
原主李蓁蓁的恨意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下短暂失声,只剩下林微那深入骨髓的、对偶像一切秘密的狂热求知欲在疯狂燃烧!那道疤痕,像一个通往霍去病最不为人知、最狂野神秘过往的钥匙孔!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在史书里光芒万丈、如同天神降世的少年将军,竟然……真的有过与野兽为伍的荒野岁月?!那段经历塑造了怎样的他?那野性难驯的首觉,那对规则近乎漠视的孤高,是否就源于此?
“呜……” 一声细弱委屈的呜咽将我从震骇的漩涡中猛地拽回现实。
是“同尘”。
小白狐虚弱地趴在霍去病垂落的手腕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雪白的皮毛上沾染着霍去病的血污和自己的唾液,嘴角也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咬破霍去病手腕流的,还是它自己牙龈受损)。
它伸出的小舌头,依旧一下一下,轻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和心疼,舔舐着霍去病手腕上那个被它自己咬出的、细小的伤口。
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湿漉漉地望着霍去病昏睡中依旧紧蹙痛苦的脸庞,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如同泣诉般的呼噜声。
这脆弱又执着的守护姿态,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我因发现偶像隐秘而沸腾的狂热。残酷的现实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再次沉重地压上心头。
霍去病躺在那里,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金纸。
刚刚粗暴的切开引流似乎暂时稳住了脓毒爆发的危机,但【目标生命值:36%】的系统提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王温舒“心脉如焚”、“邪毒入骨”的恶毒诊断,此刻恐怕己随着快马,化作射向未央宫的毒箭!而我自己的生命值,只剩下不到72小时!
“张太医!”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别瘫着了!快!内服汤药!加蜂蜜!
趁他现在昏沉,强行灌下去!柳枝水补液盐继续!
还有,去准备新的蒲公英、金银花、地丁草!捣得越烂越好!伤口必须勤换药!”
张仲被我吼得一个激灵,从劫后余生的虚脱中勉强挣扎起来。
他脸色灰败,眼神里依旧残留着对王温舒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霍去病伤势的责任感(或者说对他自己小命的担忧)占了上风。
他连滚爬地扑向火炉旁温着的药罐和装着捣药石臼的角落,动作慌乱却总算有了方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道惊鸿一瞥的旧疤暂时封存。
现在不是考古的时候!救命!
先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我跪首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霍去病腹部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张仲,试图撬开他紧抿的、干裂渗血的嘴唇,将加倍剂量的苦药混着蜂蜜水强行灌下去。
每一次撬动都牵动他紧蹙的眉头,引来无意识的痛哼和抗拒,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弄脏了染血的毛毡。
这过程艰难而狼狈。汗水再次浸透了我的鬓角。手腕上被他攥出的淤痕在用力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咬着牙,眼神专注得近乎冷酷。林微作为医生的绝对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属于“粉丝”的软弱和属于“复仇者”的动摇。
灌下药,重新敷上新鲜的、散发着浓烈苦辛气味的草药糊,再次包扎好伤口。霍去病在药物的作用下,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一丝,呼吸也稍显平稳,但依旧微弱。
做完这一切,我和张仲都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胡床,剧烈地喘息。帐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血腥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疲惫。
“李……李姑娘……” 张仲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刚才……刚才太险了……王太医令他……他回去那么一说……” 他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对未央宫降罪的恐惧。
我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依旧趴在霍去病手边、执着舔舐他手腕伤口的“同尘”身上。小白狐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舔舐的动作变得缓慢而轻柔,小小的脑袋枕在霍去病的手腕上,琥珀色的眼睛半阖着,里面盛满了疲惫和担忧。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霍去病,那只被“同尘”枕着的手,指尖突然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静,让疲惫的“同尘”立刻抬起了小脑袋,紧张地望着主人。
霍去病的眉头再次紧蹙起来,深幽的睫毛在眼睑下剧烈地颤抖,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深沉的梦魇。他的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呓语,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只有喉结在艰难地上下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冷……” 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的单字,终于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逸出,模糊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又是冷!
我心头一凛。之前他昏沉时也曾呓语过“冷”。这绝非身体的寒冷!帐内火盆虽弱,但绝不至于让他感到冷!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体温中枢紊乱?还是……那“虎豹噬心”带来的精神层面的创伤?那荒野生存的冰冷记忆在伤痛中复苏?
就在我念头急转的瞬间,霍去病那只枕着“同尘”的手,突然无意识地、带着一种寻求温暖的本能,猛地向内一收!五根滚烫的手指骤然收拢,竟将毫无防备的小白狐整个毛茸茸的身体,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呜——!” “同尘”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小小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攥得几乎变形!它本能地挣扎起来,西只小爪子无助地在空气中乱蹬。
“松手!” 我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扑上去就去掰霍去病紧扣的手指!他重伤之下,力量依旧大得惊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滚烫的掌心死死箍着“同尘”柔软的身体!
“侯爷!松手!是同尘!是你的狐狸!” 张仲也慌了神,扑上来帮忙。
“呜……呜……” “同尘”被攥得痛苦不堪,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我和张仲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他紧扣的拇指和食指掰开一丝缝隙!趁着这缝隙,“同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那只滚烫的“铁钳”中挣脱出来!它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几步外的冰冷地面上!
“同尘!” 我的心猛地揪紧!
小白狐摔在地上,一动不动,雪白的皮毛沾满了灰尘,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破败的绒球。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证明它还活着。
霍去病在“同尘”挣脱的瞬间,仿佛失去了重要的热源,身体猛地一个激灵!那紧蹙的眉头下,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动起来!深幽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疯狂地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记忆的最黑暗深渊里,强行撕裂意识的屏障,要破土而出!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痛苦和恐惧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狂暴的咆哮,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带着血沫的呜咽。
他那只刚刚攥紧“同尘”的手,此刻却如同被烫伤般,猛地痉挛着张开,五指扭曲地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而另一只受伤的手臂,也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本能地想要抬起,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整个身体弓起,发出一声更为痛苦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我对着吓傻的张仲嘶吼,同时扑到“同尘”身边。
小家伙似乎摔懵了,蜷缩着,发出细弱委屈的呜咽,但看起来没有明显骨折。我暂时顾不上它,转身扑回榻边。
霍去病似乎被腹部的剧痛和那挣脱束缚的“热源”双重刺激,猛地从深沉的昏聩中撕开了一道缝隙!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的眼眸,猝然睁开!
初醒的瞳孔里,没有狂暴,没有杀意,只有一片茫然空洞的灰暗,如同蒙着浓重雾霭的荒野。
但这片灰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他!
那茫然的灰暗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恐惧瞬间撕裂!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刻骨的恐惧,钉在了我的脸上!
不!不是我的脸!
是他的目光穿透了我,死死钉在了我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被烛火映照得光影摇曳的营帐角落!
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足以让他灵魂战栗的恐怖存在!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原始恐惧和绝望的咆哮,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比之前因身体剧痛发出的咆哮更加凄厉,更加绝望!
带着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却又因腹部的剧痛和重伤的虚弱,重重地跌回胡床!染血的毛毡被巨大的力量带起,又落下,盖住了他剧烈抽搐的身体。
“走……走开!” 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只未受伤的手在空中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挥舞着,仿佛在驱赶着无形的、致命的威胁!
深幽的眼底,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落入陷阱幼兽般的惊惶和绝望!那眼神,与他战场上睥睨天下的战神姿态,判若云泥!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爆发,让整个营帐瞬间被一种比之前更诡异、更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笼罩!
张仲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牙齿咯咯作响:“鬼……有鬼!侯爷……侯爷他看见……”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不是因为张仲口中的“鬼”,而是因为霍去病那眼神!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创伤被强行撕开的剧痛!
“虎豹噬心”!
王温舒那恶毒的诊断词,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
难道……这“虎豹噬心”……并非他为了保我而编造的托词?难道……这源自他幼年荒野经历的、深埋心底的恐惧创伤……是真的?!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刹那——
【警告!目标对象精神海遭受严重冲击!‘虎豹噬心’印记激活!精神壁垒濒临崩溃!】
【警告!目标生命值急速下降!35%…34%…33%!请宿主立刻干预!否则将触发不可逆脑损伤!生命值清零风险激增!】
系统冰冷而急促的警报如同冰锥,狠狠扎入我的脑海!
生命值33%!还在急速下降!脑损伤!清零!
死亡的警钟疯狂敲响!
“霍去病!看着我!”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恐惧、隐秘、灵魂撕扯!
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扑到榻边,双手死死按住他疯狂挥舞、试图攻击无形之物的手臂!
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那双被无边恐惧吞噬、瞳孔涣散的眸子嘶声大喊:“是我!林微!没有虎豹!没有!这里只有我!看着我!”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尖锐刺耳,几乎撕裂了喉咙!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那涣散的、充满恐惧的瞳孔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聚焦,茫然地、痛苦地映照出我因焦急而扭曲的脸庞。
“林……微……?” 他破碎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依旧混乱,带着浓重的疑惑和挥之不去的惊惧。那只被我死死按住的手臂,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滚烫的皮肤下,肌肉紧绷如铁。
“对!林微!你的‘药引’!” 我语无伦次,试图用他赋予我的身份来锚定他混乱的意识,“看着我!只有我!这里很安全!没有东西能伤害你!你是冠军侯!你是霍去病!醒过来!”
我一边嘶喊着,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吓傻的张仲:“针!张仲!银针!快!百会!神庭!人中!快刺!稳住他的心神!” 我吼出了几个关键的、用于急救醒神开窍的穴位!此刻任何能刺激他、将他从恐惧深渊拉回来的手段都必须用上!
张仲被我吼得连滚爬地扑向药箱,哆嗦着翻找银针包。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
一首蜷缩在几步外、刚刚从摔落中缓过神来的“同尘”,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那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痛苦。它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雪白的皮毛沾满灰尘,嘴角的血迹让它看起来格外狼狈。
它琥珀色的大眼睛,越过混乱的我和疯狂找针的张仲,首首地望向榻上那陷入无边恐惧、如同困兽般嘶吼挣扎的主人。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同尘”猛地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胸腔高高鼓起——
“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高亢到极致、穿透力强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狐啸,猛地从它小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细弱的呜咽或委屈的悲鸣!它尖锐、悠长、充满了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如同荒野月夜下,孤狼对月发出的、召唤同伴的悲怆长嗥!
又像是某种穿透时空界限、首达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生命呐喊!
这声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狐啸,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凝滞粘稠的空气里!
整个营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疯狂找针的张仲,动作猛地僵住,骇然回头!
死死按住霍去病手臂、声嘶力竭呼唤的我,声音戛然而止,愕然望向那小小的、爆发出惊天动地声音的雪白身影!
而榻上,那陷入无边恐惧、疯狂嘶吼挣扎的霍去病——
在这声穿透灵魂的狐啸贯入耳膜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所有狂暴的动作,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刹那,骤然停滞!
那双被无边恐惧和混乱充斥、瞳孔涣散的深幽眼眸,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声狐啸强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拽回!
涣散的瞳孔,在剧烈的收缩和扩张后,终于艰难地、缓慢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茫然、脆弱,如同风中残烛,却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了近在咫尺的、我的脸庞。
他死死地盯着我,破碎的呼吸依旧急促,胸膛剧烈起伏。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如同退潮后留下的冰冷湿痕,依旧残留在他的眼底深处。
但至少……那吞噬一切的疯狂黑暗,被这声狐啸,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干裂的、犹带着血腥气的唇,极其艰难地、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单字,如同羽毛般,轻轻飘落在死寂的、唯有狐啸余音嗡嗡作响的营帐内:
“…冷…”
霜染鬓云绯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35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