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污渠·触觉钝
**臭。**
浓得化不开的臭。像一万个腐烂的鸡蛋混合着死老鼠、粪便、还有某种无法形容的、发酵了不知多少年的粘稠污物，被粗暴地塞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不是恶心。是纯粹的生理排斥。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裹挟着肉眼可见的、腐败油脂形成的浑浊雾气，悬浮在污黑的水面上。
江临站在齐膝深的污水里。冰冷。刺骨的冰冷顺着双腿爬上来，带走体温。水是粘稠的墨黑色。水面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油光、腐烂的菜叶、辨不出形状的秽物、甚至还有发白的死老鼠尸体。他的灰色粗布裤腿早己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沉甸甸的。脚下是厚厚一层滑腻的、半固态的淤泥。每挪动一步，都像在粘稠的沥青里跋涉。脚底传来粘滞的吸附感，还有淤泥里混杂的硬物（骨头？石块？）硌脚的触觉。
下水道。比他想象的更糟。
入口是城墙根下一个坍塌形成的豁口。被疯长的藤蔓和倾倒的垃圾半掩着。像一张通往地狱深处的、淌着涎水的巨口。他钻了进来。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入口处漏进来的一点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近处污水的轮廓。再往里，就是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压抑得令人窒息。
【…扫描lv1启动…目标：环境建模…路径探测…】
冰冷的提示音是唯一清晰的存在。淡蓝色的能量线条在意识中艰难地勾勒。范围被严重压缩。只能勉强覆盖周身十步左右。线条扭曲，断点极多。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充满干扰。代表通道的线条模糊不清，多处塌陷堵塞（红色标记）。代表危险生物的能量光点…暂时没有。只有代表污水中腐败有机物和微生物的、密密麻麻的微弱灰点，如同浑浊的背景噪音。
他只能朝一个方向走。深入。远离入口的光。远离可能的追兵。系统规划的淡蓝色虚线，在混乱的扫描图上艰难地向前延伸，指向黑暗深处一个相对畅通的节点。
哗啦…哗啦…
每一次抬脚，每一次落下。粘稠的污水被搅动。发出沉闷、粘腻的声响。在空旷死寂的下水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传出去很远。又撞在湿滑冰冷的石壁上，弹回来层层叠叠、空洞的回声。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模仿着他的脚步。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从头顶拱券的缝隙滴落。正好砸在他的后颈上。激得他皮肤一紧。不是水。带着更强的腐臭和滑腻感。他抬手抹去。触感冰凉粘手。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推演lv1辅助…平衡修正…】
身体在粘滑的淤泥和晃动的水流中，本能地做出微小的调整。重心在双脚间快速转换。像踩在摇晃的船板上。绝对理性压制了可能的眩晕感。只剩下精准的肌肉控制。每一步都踩在最稳固（相对）的落点。避开扫描标记出的淤泥陷阱（深红色区域）。
通道并非笔首。弯折。岔路极多。如同迷宫。有些岔路被坍塌的砖石彻底堵死。散发出更浓烈的土腥和腐烂味。有些则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吹来更阴冷、更污浊的风。系统根据扫描反馈，不断修正着路径的蓝色虚线。选择着相对干燥（水面较低）或水流相对平缓的通道。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单一的感官折磨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脚步搅动污水的粘腻声响，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他自己的），是唯一的刻度。体力在缓慢但持续地消耗。冰冷的污水不断带走热量。肌肉开始感到熟悉的酸胀。伤口在冰冷污水的浸泡下，传来持续的、细微的刺痛和麻痒感。初级疗伤药的效果在恶劣环境中被大大削弱。
【…警告…环境毒素微量侵蚀…初级毒素抗性生效…侵蚀速率降低…】
【…体力持续消耗中…建议补充…】
冰冷的提示像例行公事。江临没有停下。补充？这里只有污水和污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有冰冷的触感。味觉的剥夺在此刻反而成了某种“恩赐”。否则，光是这无处不在的恶臭，就足以让人把胆汁都吐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刻钟。也许半个时辰。扫描反馈的地形出现变化。前方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节点。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汇聚成一个不大的污水潭。水面漂浮的秽物更多。气味也浓烈到了顶点。像一块沉重的、发霉的裹尸布，死死捂住了口鼻。
【…扫描发现…前方十五步…水体下方…异常能量反应…微弱…非生物…】
一个极其黯淡的、几乎与背景灰点融为一体的淡黄色光点，在污水潭的边缘位置被标记出来。位置靠近左侧湿滑的石壁下方。
异常？非生物？
江临的脚步停在污水潭边缘。水面反射不出任何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死黑。他沉默地盯着扫描地图上那个微弱的光点。风险未知。收益未知。绕过去？还是探查？
【…推演lv1分析…异常能量反应强度极低…威胁等级评估：极低…潜在收益：未知物品（可能为遗落物）…】
冰冷的分析给出了结论。威胁极小。值得一探。在生存资源匮乏的环境下，任何未知物品都可能带来转机。
没有犹豫。江临调整方向。朝着光点标记的位置，小心地趟水过去。每一步都更加谨慎。脚下的淤泥似乎更深了。粘稠的吸附力更强。水面几乎没到了大腿根部。冰冷的污水带来的压力更大。粗布裤子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靠近石壁。扫描光点的位置就在脚下浑浊的污水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尽管毫无用处，恶臭无孔不入）。弯下腰。将整条右臂探入冰冷粘稠的污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手臂！皮肤上传来无数细微颗粒的摩擦感。还有…某种滑腻的、如同水藻般的东西缠绕上来的触感。
手指在粘稠的淤泥中摸索。冰冷。滑腻。触感变得模糊而迟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橡胶手套。他记得代价支付中有“部分痛觉减弱”，没想到连触觉也变得如此…麻木。
【…代价生效反馈…感官：触觉（部分）…永久钝化…】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响起。印证了他的感受。指尖对温度、质地、形状的感知，变得极其微弱。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茧。他只能依靠手臂下探的深度和系统扫描的坐标来定位。
手指在淤泥里笨拙地搅动。碰到了硬物。不是石头。形状…不规则。带着棱角。被厚厚的淤泥包裹着。他用力抓住！入手沉重。手腕发力！哗啦一声水响！一个被污黑泥浆完全包裹的长条形物体被他从污水里拽了出来！
淤泥顺着物体表面滑落，滴回污浊的水面。物体很沉。冰冷的。在绝对的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模样。长度约两尺。一端似乎有柄，另一端…有凸起？触感反馈极其模糊。只能勉强感知到坚硬、冰冷、表面凹凸不平。
【…扫描lv1聚焦…目标：未知物体…】
淡蓝色的扫描光线集中在那物体上。表面的污黑泥浆在扫描中如同虚设。内部的结构和材质被迅速勾勒出来。
【…分析完成…材质：精铁…内部结构：中空…内含…】
系统的声音罕见地停顿了一下，扫描图像上，物体内部清晰地显示出一个…蜷缩的、人形的骨骼轮廓！以及一些散落的、细小坚硬的颗粒状物体（牙齿？）。
【…物品类型：制式刀鞘…状态：内部残留骸骨…推测：曾包裹凶器…被弃置…年代：十年以上…】
刀鞘？骸骨？
江临的手指下意识地着冰冷滑腻的鞘身。触感迟钝。但系统反馈的信息冰冷而清晰。一具被塞进刀鞘丢弃的尸体。在这污秽的下水道深处，不知腐烂了多少年。只剩下骨头。成为这黑暗迷宫的一部分。
【…推演lv1关联分析…骸骨身份：未知…死因：利器贯穿（与鞘匹配）…关联事件：未知…潜在价值：低…】
价值低。但…
江临的目光落在扫描图上，骸骨蜷缩的手指骨附近，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周围骨骼和污垢材质不同的光点被高亮标记出来。那光点极其微弱，之前被骸骨和厚厚污垢掩盖了。
【…发现附属物…材质：未知金属…非铁…能量反应：微弱恒定…】
他再次将手探入冰冷粘稠的污水中。这次目标明确。指尖在骸骨手指骨的位置摸索。触感麻木。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细节。只能依靠系统扫描提供的精确坐标。手指笨拙地拨开几根细小的指骨。指尖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硬物。
捏住。取出。
摊开掌心。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靠触感。很小。扁平。圆形？边缘似乎有齿。触感冰凉光滑。与刀鞘和骸骨的冰冷坚硬不同，这种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非金非石。表面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凹凸纹路。但触觉的钝化让他无法分辨细节。
【…扫描lv1聚焦…目标：未知金属片…】
【…分析受阻…材质数据库缺失…能量反应微弱恒定…纹路解析…部分损坏…信息不足…关联推演失败…】
未知的金属片。系统也无法识别。但那股微弱却恒定的能量反应，证明它并非凡物。或许…是某种信物？钥匙的一部分？江临不知道。但在这绝境中，任何未知都代表一丝可能。
他沉默地将这枚冰冷光滑的小金属片，小心地塞进粗布上衣内衬的口袋里。紧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透过粗糙的布料传来。很微弱。那沉重的、裹着骸骨的刀鞘，则被他随手丢弃在旁边的污水中。溅起一片浑浊。骸骨空洞的眼窝似乎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又迅速被污浊吞没。
【…新手任务后续：生存（脱离追捕范围）…状态更新：深入…】
【…触发支线任务：逃离污渠…】
【…目标：找到并进入相对安全的干燥区域…时限：无…奖励：生存点数x5…失败惩罚：无…】
新的任务。目标明确。奖励…生存点数。虽然少，但积少成多。
江临不再停留。转身。继续朝着系统规划的下一个节点，趟着冰冷粘稠的污水，一步步挪去。污水搅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空洞的回音在黑暗中层层叠荡。像有东西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水流。也许是…别的什么。
触觉的钝化，让脚下淤泥的粘滑和污水的冰冷，都蒙上了一层隔膜。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但世界也因此变得更加…不真实。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污秽的、缺乏触感的模型里。只有那枚紧贴胸口皮肤的、冰凉光滑的金属片，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触感。像黑暗中的一点冰冷坐标。
他微微低头。粗布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光芒，却冰冷地注视着前方无尽的污秽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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