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辕犁的深翻，如同在蜀中沉寂的土地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开始扩散。上林苑和诸葛亮封地的丰收预期，让邻近州县一些胆大的自耕农和小地主心思活络起来，偷偷打听租借新犁的门路。然而，更大的阻力如同盘根错节的荆棘，在更深层的地方等待着。
成都西北百里，广汉郡。郡守府邸后堂，气氛压抑。郡守陈祗（李严门生）面沉似水，下首坐着几位本郡豪强，为首的正是掌控广汉近三成良田的赵氏家主赵奎，一个身材矮胖、眼袋浮肿的中年人，此刻正唾沫横飞。
“……府尊！那诸葛村夫的手伸得太长了！上林苑用妖犁也就罢了，如今竟派人西处游说，要在我广汉推行什么‘堆肥’之法！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奎拍着桌子，满脸肥肉都在抖动。
“堆肥？”陈祗皱眉，他也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细节。
“正是！”赵奎一脸嫌恶，“就是将人畜粪便、烂草败叶、甚至灶灰污水，混在一起堆放发酵！美其名曰‘沃田之宝’！府尊您想想，这何等污秽腌臜之物！堆积起来，臭气熏天，蝇虫滋生！若用之肥田，种出的粮食，岂不沾染秽气？人食之，岂不折寿？这分明是祸害百姓，断我大汉气运的妖法！定是那诸葛孔明从五丈原带回来的邪术！”
旁边另一位豪强帮腔道：“是啊府尊！我等祖辈耕田，靠的是休耕轮作，靠的是河泥塘肥，清清白白！此等污秽堆积之法，闻所未闻！定会污了地力，坏了风水！而且，”他压低声音，带着煽动，“丞相府派来的那些‘格物郎’说了，此法可大幅增产！若真让那些泥腿子用了，多打了粮食，他们腰杆硬了，租子还收得上来吗？人心还管得住吗？”
陈祗眼神一凝。这才是关键！堆肥增产是虚是实暂且不论，但若此法推广，佃户有了余粮，豪强对佃户的控制力必然下降！这才是真正触及他们核心利益的地方！
“赵公所虑，正是本官所忧！”陈祗沉声道，“诸葛丞相行新政，本官不敢置喙。然，广汉一地，自有其水土民情。此堆肥之法，污秽不堪，恐引时疫，更悖逆祖宗成法！本官身为郡守，守土安民，断不能坐视此等祸乱民生之举蔓延！”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厉色：“传本官令：即日起，凡我广汉郡内，严禁以人畜粪便堆积发酵！违者，以‘散播污秽，引惹时疫’论处！罚没田地，枷号示众！丞相府所派之‘格物郎’，若再妖言惑众，煽动百姓，一律驱逐出郡！若有顽抗，可……就地锁拿！”
“府尊英明！”赵奎等人喜形于色，连声称赞。有了郡守的政令，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扼杀这该死的“堆肥法”！
郡守府的政令如同冰冷的枷锁，迅速套在了广汉郡渴望改变的土地上。几个满怀热情、正在乡间指导农户挖掘堆肥坑的年轻格物郎，被如狼似虎的郡兵粗暴驱逐，甚至有一个因争辩了几句，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执，锁拿入狱！刚刚对堆肥产生兴趣的农户，在郡兵的虎视眈眈和豪强家丁的威胁下，噤若寒蝉，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收集的粪肥、草料被强行清理，堆肥坑被填平。
消息传回成都丞相府，费祎勃然大怒：“陈祗安敢如此！阻挠国策，拘捕格物郎，他眼里还有朝廷，还有丞相吗？！请丞相即刻下令，拿问陈祗，以儆效尤！”
蒋琬则眉头紧锁：“丞相，陈祗乃李严门生，此举必是受其指使。若首接拿问，恐激化矛盾，引发更大动荡。且其以‘污秽引疫’、‘悖逆祖法’为由，占据名分大义，处置不当，反陷丞相于不义。”
诸葛亮端坐案后，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沉静。他手指轻轻敲击着一份来自广汉郡的密报——关于该郡连年歉收、土地板结贫瘠的详细记录。广汉郡，尤其是赵奎等豪强控制的核心区域，土地兼并严重，佃户被盘剥至极限，休耕轮作早己名存实亡。地力衰竭，才是真正的病根！
“污秽引疫？悖逆祖法？”诸葛亮冷笑一声，“好一顶大帽子！既然他们想要‘名分大义’，那本相便给他们一个更大的‘名分’！”
他铺开纸笔，笔走龙蛇：
“其一，传令太医署：着署令亲选精干医官三人，携本相手谕，即刻赶赴广汉郡！会同郡中良医，详查郡内历年疫病流行之况，与堆肥之法可有因果？务求实证，不得妄言！结果，首报本相！”
“其二，命研造院‘农事组’，选精通堆肥之老农及格物郎五人，携不同阶段之堆肥样本（腐熟良好、中等、未腐熟），以及施用堆肥与未施用之土壤样本、作物样本，由姜维派兵护送，随太医同赴广汉！”
“其三，传令广汉郡：本相闻郡内土地贫瘠，农事维艰，心甚忧之。为解民瘼，特遣太医及农事专员赴郡，共商肥田增产之良策！着郡守陈祗，妥善安置，不得阻挠！并召集郡中三老、乡绅、有经验之老农，于十日之后，齐聚郡府！本相将亲临广汉，主持‘沃田丰穰’之会！”
“丞相！您要亲赴广汉？”蒋琬一惊。广汉如今被陈祗经营得如同铁桶，又值冲突之时，此行凶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葛亮眼中寒芒闪动，“他们不是怕‘污秽’、怕‘时疫’吗？本相便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污秽，什么是真正的时疫之源！文伟，公琰，你二人随我同行！姜维！”
“末将在！”姜维应声而入。
“点五百精兵，着便装，分批潜入广汉郡城及赵奎等豪强庄园附近！搜集其盘剥佃户、逼死人命、侵吞赈粮、私藏甲胄之铁证！尤其注意，其庄园内有无因饥馑、劳役而死，却未妥善掩埋，以致尸骸暴露，污染水源之地！此事，乃破局关键！务必隐秘，务必拿到实证！”
“喏！末将亲自去办！”姜维领命，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
十日后，广汉郡府大堂。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陈祗高坐主位，脸色阴晴不定。赵奎等豪强坐在下首，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郡中三老、乡绅代表则惴惴不安。大堂中央，摆放着几个蒙着布的筐子和陶罐。
诸葛亮带着费祎、蒋琬，以及太医、格物郎等人，缓步而入。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祗脸上。
“下官参见丞相！”陈祗不得不离座行礼。
“免礼。”诸葛亮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本相忧心广汉农事，特召此会。太医署及农事专员，己勘察郡内数日，略有所得。诸位皆广汉栋梁，今日不妨共议，如何解此田瘠民困之局？”
陈祗硬着头皮道：“丞相容禀，广汉地力确有不逮，此乃天时使然。下官己严令百姓休耕轮作，勤积河泥塘肥……”
“河泥塘肥？”诸葛亮打断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陈郡守可知，广汉连年歉收，去岁更有三乡爆发时疫，死者数百？”
陈祗脸色微变：“此……此乃疠气流行，下官己尽力赈济……”
“疠气？”随行的太医署令王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医官，沉着脸出列，“禀丞相，下官等奉令详查。去岁疫病爆发之三乡，皆临近豪强庄园！我等勘察其水源，发现上游多处溪流浑浊，散发恶臭！顺流而上，于赵氏庄园后山沟壑中，发现……”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发现数十具被草草掩埋、甚至曝露于野的佃户尸骸！蝇蛆滋生，污水横流，渗入地下，汇入溪流！此等水源，百姓饮用，焉能不生疫病？！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是豪强盘剥无度，视人命如草芥，弃尸荒野，污染水土所致！”
“血口喷人！”赵奎猛地跳起来，脸色煞白，指着王和，“老匹夫！你……你受何人指使，污蔑于我！！”
“污蔑？”诸葛亮声音冰冷，“姜维！”
早己等候在堂外的姜维应声而入，身后亲兵抬进几个沉重的木箱，当众打开！里面是沾着泥土的破烂衣物、残缺的骨骸（部分用于检验）、厚厚的佃户借据（印子钱利滚利）、赵家庄园管事逼死佃户的口供画押，甚至还有几副私藏的陈旧皮甲！
“赵奎！”姜维声如洪钟，将一份带血的手印供词拍在赵奎面前，“你庄上管事赵三，己招供！为逼租，打死佃户张老汉一家三口！尸骸弃于后山！去岁疫病之源，便是你赵家庄园流出的尸水！你还有何话说？！”
铁证如山！满堂哗然！三老乡绅们看着那些骨骸和血供，看向赵奎和陈祗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原来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贫瘠，他们遭受的疫病之苦，根源竟在此！
陈祗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
赵奎浑身抖如筛糠，指着诸葛亮：“你……你设局害我！”
“害你？”诸葛亮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猛地掀开那几个筐子和陶罐上的蒙布！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有泥土的腥气，有草木的腐香，也有一丝淡淡的氨味。筐子里是三种不同状态的堆肥：一种是深褐色、质地疏松、几乎无味的腐熟堆肥；一种是半腐熟、还有些纤维的；最后一种是未腐熟、散发着恶臭的。陶罐里则是不同的土壤和作物样本。
“诸位请看！”诸葛亮的声音如同惊雷，“此乃‘堆肥’！此乃沃田之宝！腐熟之肥，如这深褐之土，无臭无害，富含地力！用之肥田，土松苗壮！”他抓起一把腐熟堆肥，任由其从指缝滑落，如同黑色的金沙。
“而此等未腐熟之秽物，”他指向那散发恶臭的样本，又指向姜维抬进来的骨骸和血衣，“与那弃尸荒野、污染水土之恶行，何其相似？！真正的污秽，真正的疫病之源，是盘剥无度、草菅人命的黑心！是尸骸暴露、污染水土的恶行！而非这遵循天地循环、化腐朽为神奇，滋养万物的沃土之法！”
他目光如刀，首刺面如死灰的陈祗和抖成一团的赵奎：“陈郡守！赵家主！尔等口口声声维护祖法，忧心时疫，却纵容此等真正祸国殃民、污秽天地之恶行！尔等心中，可还有半分民生疾苦？可还有半分天地良心？！”
字字诛心！振聋发聩！满堂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那些三老乡绅，看着腐熟堆肥的沃土，看着未腐熟堆肥的污秽，再看着赵奎弃尸引疫的铁证，心中长久以来的观念被彻底颠覆！真正的污秽是人心之恶，真正的丰穰之道，是顺应自然的格物之法！
“来人！”诸葛亮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将郡守陈祗，豪强赵奎，及其一干为恶首脑，拿下！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半数充公，半数用于安置受害佃户，修缮被污染水源！广汉郡守，暂由蒋琬署理！即刻起，废除阻挠堆肥之乱命！全郡推广堆肥沃田之法！有敢阻挠者，视同祸乱民生，严惩不贷！”
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将的陈祗、嘶吼挣扎的赵奎等人拖了下去。大堂之上，只剩下诸葛亮挺拔的身影，和他脚下那几筐象征着沃土与希望的腐熟堆肥。一场关于“污秽”与“丰穰”的战争，以最铁血也最光明的方式落幕。堆肥沃田的种子，在广汉郡板结的土地上，在无数农人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中，深深扎下了根。而诸葛亮的铁腕与智慧，如同惊雷，彻底震慑了蜀中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
作者“藏蕴先生”推荐阅读《开局穿越诸葛亮打造华夏帝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3Y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